第67章 崩途(1)(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1695 字 3个月前

树生平举着手,脚跟并拢,身体立直,站在原地,任人摆弄。

她们给她换上了用新麻的嫩心织成的衣裳,穿上没有一点污迹的小白靴,双手洗过了皂角后,又擦上了滋润皮肤的酒胰,连指甲都光可鉴人。她们手上的拂尘甚至像着了魔,上下来回、环绕周身,不知多少回了,就是要确认她身上没有半点尘埃。

她们统称“令婆”的一位女役长,始终严肃地打量她,眉头总是对她感到不满似的紧皱着。她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是个可让树生喊声姨的年纪,可一皱眉,就让人觉得“婆”字很适合她。

“头发。”她指着头,命令。

一旁的女役马上拆了树生的发饰,拿梳子重梳。

“不对。”令婆又嫌弃。“要拿专梳虫的梳齿。”

女役立马换了梳齿极密的梳子,开始用力地梳树生的头发,梳得她的头一仰一顿的,让她眼泪直冒。

“一点蚤子都不能入图库。”令婆刻薄地说:“图库本不是凡俗人可以进入,若有虫尘吃了图,我们都是一身罪过。”

树生本想回她:我没蚤子!我爹都把我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可令婆的嘴脸很快地让她安分。

是的,来到这里,她应该要安分,不能再像以前耍孩子脾气,除了父亲,没人会吃她这招。

最后,一身白净的树生被推到一条无人的廊道上。廊道宽敞而遥长,走路都能响起悠远的回音。

尽头处有一座高及天花的厚木扇门,扇门旁又镶一口一人高的雕花小门。

“你让陛下久候了。”令婆不悦。“快进去。”

树生想,是谁拖住她的?

“记住。”令婆提醒她。“守规矩。小门进出,不准碰图,不准喷嚏,不准搔痒,总之别把你凡俗的气息和皮屑留在那里。”

树生忍着气说:“是。”

她走上廊道,而一干女役都留在原处,不得靠近。但树生觉得令婆的视线仍是如影随形,连推门的手势是否正确都要胆颤一下。

入了图库,在清冷的空气中,她嗅到了一股幽兰的气息。

她没那么紧绷了。

“树生。”那道如沐春风的声音在屏风的另一端轻唤着她。“来,这里。”

她绕过屏风,图库的巨大深远让她一窒,不论是她或是站在那儿的少司命,都渺小如旷野中的一匹孤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容纳下这幅“定疆大图”。

他们必须距图百步之远,才能将定疆大图看全。

“一切都好吗?”少司命先温柔地问候她。

“很好……”树生回答后才想起令婆叮咛的礼仪,赶紧整了衣袖,要向少司命打揖。“多谢陛下恩……”

少司命马上打住她。“不必,树生。”

祂甚至上前,亲手牵起她,教她一惊。令婆说,千万不准碰触陛下圣体。

“你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祂微笑。“过得自在,最重要,知道吗?”

她看进祂青色的眸子,又看祂年轻、端庄又雅致的轮廓,忽然红了脸。

比起父亲记忆中的少司命,眼前的祂更让人容易亲近。

祂的话句句真恳,就像朋友之间的交往,而不是什么圣上特赐的恩宠,跟令婆说的完全不同。

所以,树生也把令婆踢出脑海了。

她直率地说:“谢谢祢。”

少司命很开心,牵着她,来到大图之前。

祂随意一个步伐,一个抬手,一记无意的回眸,都透露着从容与优雅,让她好感。即使是一件素色浅纹的长袍,一只原木无漆的高冠,只要是施在祂身上,都能显得脱俗不凡。

“这是荒州的疆域。”少司命低首,慈蔼地看着她,说:“认得吗?”

“认得。”树生瞇着眼,认真地就着有限的天光看图。“以前匠学的山海教本有学过。”

图库禁火,因此只能白日入库观图。今日晴光,还有光源,若是阴日,巨大的定疆大图便被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模糊不清。

看得越久,越能看出这幅图的精细。各条县界明确,县城村落、境内大河小溪级别有序,让人一目了然,而最使人注目的,是那道绘于滨海陆地的粗黑边线,足足跨越八县海滨,应有七百里之长。一旁庄重地书上“荒州啸堤”四字。

“这是,我爹画的?”树生问,口气中有着惊讶。

“是。”少司命答:“是疆图侯的作品。”

从起初短短的十里,到如今的七百里。这就是父亲的两百年。

“上头,有……”她想着词汇。“有施诞降术?”

“对,荒州八县,俱靠大图保护。”

因此令婆才会处处严厉,防范森严。

她继续贪看着,身子不自主地前倾。她知道父亲画过啸堤,但没想过成图会如此巨大,这要如何画?又如何让术气维持效力?诞降出这么庞大、绵长的啸堤,只靠一个人,真的能够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