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考试?”他问。
“对。”树生顺着回答。
“你今天……”杭乐安想多聊聊,努力找着词。他柔柔地问:“还好吗?”
“很好啊。”树生把被子盖着脸,闷闷的回答。
“匠学里都好?”
“嗯。”
“你晚饭吃什么?”
“巷口饭馆的菜饭。”
杭乐安听不清树生的声音,走进房里,坐在床边。
“那家菜饭不是挺差的吗?”
树生不回答。
“树生?”杭乐安可不想放过她。
她不耐烦的说:“天晚了,只有它开着。”
“你多晚吃晚饭?”父亲有点担心。
“我忙嘛!”她乱说。
“明天到书坊,和爹吃饭吧?”
“不要。”树生马上回绝。
室内一阵死寂。
最后,杭乐安幽幽地说:“树生,你……”他吸了口气。“你怕我,是不是?”
被窝下的小人一震,四肢缩得更紧。
“你老实告诉我,树生……”他伸手,去揭那被窝,他急切地想看看他女儿的表情。
“爹!”树生死抓着被子不放,叫着:“你好吵,我想睡了!”
杭乐安忧郁地望着她。
他放手,轻轻地拍拍她,苦笑着:“抱歉,你睡吧。爹……”他的声音沙哑。“也累了。”
树生心里一绷,鼻头有点酸。她又来了……
杭乐安替女儿熄了灯烛,关了房门。他没有马上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看着门上的辟邪像。
是树生在害怕吗?
不是。
是他在害怕,害怕失去母亲的真相会被这孩子知道,然后,他便又要再经历一次被剥离的痛苦──知道真相的树生,会恨他吧?会要离开他吧?
以前,他以为活得长命,就是得到凡人追求的一切。
后来,他才领悟到,活得越久,只会一直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再得到什么了。
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感觉,像割肉一样。若再来一次……
大概就像挖开胸膛,掏出心一样。
他从柜里拿出一面铜镜,端看自己仍旧年轻的脸。这张脸至今仍能吸引媒婆上门,替他物色姻缘。那些看中他的姑娘才十六七岁,不过比树生大一些。
他想,改天去瓜婆那儿,把自己变老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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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热闹的耕市里,满是贩售米粮蔬果的摊档,妇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落,混杂着小贩们高亢如歌唱的叫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