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那里,像个人偶一样,不肯后退,呆呆地,好像是要亲眼看着这天地如何覆灭。
太后有些慌,不知道皇帝这是怎么了,她下令让人强行将小皇帝抱到内宫里去,没想到此刻外面有了变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另一支队伍如海潮般涌了进来,呼喝之声令人胆寒,身着寒光铁甲,戴着面具,骑着精壮的马冲入了皇城,他们所向披靡,血红的战旗展开,立马有人认了出来:“是镇南王秦方域!他提前到京了!”
冲在前面的那个青年尤为勇猛,眉目凌厉如刀刻斧凿,内蕴戾气,他就像是雪地里出来的头狼那般,京都里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禁卫在他面前都是纸做的一般,抵不住他的一击。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输给燕止国的军队。
凤修林还在原地,转身看着镇南王的军队,得胜只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可是虞生欢怎么办呢?镇南王回来必定要追问克扣军粮一事,现在的虞生欢受得住吗?
这次看来,克扣军粮的事情也不一定是虞生欢做的,可是镇南王会给她解释的机会吗?
今天这件事结束之后,镇南王会怎么对待虞生欢呢?
凤修林的脑子飞快转着。
冷不防地,一支箭划破长空,发出尖啸之声,从高处射中了礼部尚书王海容。
众人又看过去,发现竟然是虞生欢站在城墙上,她双颊凹陷,面色苍白看上去摇摇欲坠,但是手里的弓箭稳稳地,又一箭,射中了疲于攻守的林升勖。
叛乱很快平息,虞生欢慢慢走到了殿前,站在了小皇帝面前,看着满地伏尸的皇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上去冷血极了。
“秦方域!”王海容拼命朝镇南王喊着,“你为什么帮她!她可是害你兵败!”
秦方域看也不看他们,拂了拂盔甲上的血,走到了殿前,向皇帝和太后行礼:“臣拜见陛下,太后,还有摄政王殿下。”
太后点头应下,定下了心神,想着稍后再嘉奖秦方域,站在高处,向>
“我何罪之有?!我不过是想清君侧!她是祸国小人!我若是不这么做,陛下和娘娘就会永远被这个国贼蒙蔽!我何罪之有?!清君侧有什么错?!若不是她克扣军粮,又怎么会输给燕止国?镇南王?!此仇不报,更待何时?!你为何要屈居于国贼之下?!”他这般声嘶力竭的喊着,倒让人真的觉得他赤胆忠心一片。
“谁是国贼。”虞生欢平静地问,声音还有些弱,却真的把王海容问住了。
“自然是你!”
“明明是你。”这次说话的不是虞生欢,而是镇南王秦方域,他说话也外透着戾气,让人不敢反驳。
这下不只是王海容,更是满朝文武都噤声了。
“摄政王殿下早已派人将证据交给了我,并连下了五道命令催促我回京,就是为了防止你们作乱,”秦方域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书交给太后,“卫明燕止两军刚开始交战之前,要粮的文书由我亲签,发送回京都。摄政王克扣军粮的谣言传出来,是因为户部实发粮食为六十万石,可最后我们到手只有四十万石。”
“失踪的二十万石都是军粮,不可能走官道偷运,而此次的运粮官正是当初王海容亲自提拔的人。殿下调来了运输军粮那一段时间的记载,发现在稚州境内,粮食就一点点少了,也就是那一段时间,王家的商户频繁出入于稚州采货,后来颖州境内的王家商库里,就陆续出现了一批来路不明的粮食,为保万一,还分了好几个库房。”
孙明世想起了什么:“那颖州境内水患难以解决,粮食价高,莫非都是王家在掌控?”
一语点醒梦中人。
“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的党羽,不敢去查你,你却把这些事情推在了我的头上。我再蠢,再贪得无厌,也不会把心思动到国家安危上去,”虞生欢道,无力而苍白,但是从骨子里透出冷血,眼睛微弱的温度明灭,“我之前差点死掉,也是因为你想杀了我。就为了点粮食赚的钱,看来你的目光也不太长远,可惜的是,你把我送进了棺材,我还是爬了出来。”
“你自己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我一一说出来吗?!”王海容咆哮着,声嘶力竭,“人人都以为我是你的党羽,可是我从你这里得到过什么?好一个摄政王!哈哈哈哈哈……”
他疯魔了一般地笑着,虞生欢却冷眼看着他。
没多久,王海容就在所有人面前绝了气——虞生欢刚刚射出的那一箭上,涂了毒药,比虞生欢中的毒药要凶狠百倍。
她站在大殿前,听着雷声阵阵,却岿然不动,瘦削的身,素白的衣,披散下来的青丝在风中微微摇曳,她就站在那里,却没有人再对她有杀心。
所有人都明白了,虞生欢不能死,她的死会直接导致卫明国陷入险境,就像这一次,玉天子问罪,燕止国陈兵,都是因为她命悬一线,若不是因为她算无遗策,秦方域也不会快马加鞭赶回来,那些人就会打着清君侧的幌子来控制京都,如果不是她,这次他们真的都逃不出去了。
一直站在殿内的凤修林看着虞生欢单薄的背影,突然猜到了什么。
她让自己去查案,只要查出了谁是刺客就可以让他们伏罪,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呢?乖乖在摄政王府等着不就好了吗?
可是她没有,甚至把最得力的南河派了出去,她让自己陷入了绝境,让卫明国也陷入险境,因为她要让这卫明国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哪怕她该死,却不能死。
这样,要杀她的人才不会络绎不绝。
这样,所有人都会投鼠忌器。
她看似什么都没做,却在背后安排好了一切。
这样的人,真的是他讨厌的摄政王吗?
虞生欢站在殿前,小皇帝站在她身后,小小的身子完全被虞生欢的影子给罩住了。
没人说话,只有虞生欢慢慢回头,对着虞羲和跪下了。
“国贼已除,陛下万安,千秋万世。”没有情感流露的眼睛平静如水,眼角的泪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更加明显,更加坚毅。
她稳稳拜下。
虞羲和嗓子还有些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