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撤回身体,靠着墙壁。
纪敏在一边点了支烟:“这两天,裴寂把跟冯牧川有关系的人都教训了一遍,尤其是王嵩。大家以为他没以前那股子血性了,都敢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好了,自讨苦吃。他以前混的时候,连谢放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姜杳杳在一边插嘴:“是为了丛蔚吧。”
纪敏余光瞥了她一眼,抽了口烟,喷到姜杳杳正面,呛得她满脸皱成一团。
“还挺聪明。”
丛蔚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涨涨的,有股气盘旋在胸腔,吐不出去,压着她的咽喉,让她口腔有些发涩。
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在她有限的经历里,有限的朋友里。
没有谁把她看得这么重要。
——
裴寂把人打服了才终于收手,在墙角捡了外套往身上一批,转身就走。
连着两天到处收拾人,他也不可能一点伤不受,光脸上都有一块青紫,身上还不晓得有多少伤,肩膀随意动了动,扯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右手指骨关节破了一串的皮,整只手都看起来惨兮兮。
刚把外套拿起来,柏粤的电话就进来了。
“裴哥,战况怎么样,要不要弟弟们一块去?”
这话他这两天已经问过无数次了,可回回都被裴寂“不用”两个字给堵了回去,他就这么一个人单打独斗,横扫了周边几所学校,顶着四个“不服来战”,愣是一个一个把人给打到服。
裴寂其实没有什么很强悍的背景,他恶名在外不过是因为他是真的很能打,武力值爆表。
从他十一岁开始在外面跟人打架斗殴,就很少听过他吃败仗,他学跆拳道,后来还自己练柔道和泰拳,下手极狠,从前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他不喜欢用“武器”,棍棒刀斧的都不如他一双拳头来得硬。
小一点的时候,每每他说让人服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分中二。
可现在看他把脸一绷,那是实打实的凶狠,下巴抬着,眼睑下垂,充斥着冷淡和不屑,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的人,就算不腿软也会冒一身冷汗。
挂了柏粤的电话,才看到微信里有未读消息。
【我在上次那家奶茶店门口等你】
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前了。
始终紧绷的下颌骨总算是松了,裴寂按灭屏幕,对着黑漆漆反光的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额角有一片青,拨了拨刘海挡住,再看看,还好,不显眼。
把外套往肩上一搭,抬脚往四方街小巷外走去。
裴寂打完架一身清爽,莫名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丛蔚,半道上扫了一辆单车,迎着北风呼哧呼哧往她家方向去。
远远就看见奶茶店门口的公共座椅上坐了个人,个头小小的,穿一件黑白假两件的刺绣连衣裙,黑色肩带上绣着缠丝螺纹茉莉,头发没扎,黑溜溜地铺在她的背上,时不时被风撩起来几缕。
折叠领服帖地贴着锁骨下的皮肤,露出她纤长笔直的脖颈,一对锁骨横勾勾地凸起来,连接着两边的肩骨,就像横亘在青瓷上,精致得不像话。
真像个女鬼。
裴寂心想,是专门勾魂的女鬼。
和她一比,裴寂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捡破烂儿的。
“在这儿坐多久了,不冷?”一屁股坐到她身边,风卷着她身上的梨香直往他鼻腔里扑。
裴寂狠狠咽下一口口水,就像是要把那香气吞咽进身体里一样。
丛蔚叹了口气,转过身。
塞了一杯温热的奶茶到他的手里,一下就暖了裴寂的掌心。
她身后放着一个小塑料袋,拿过来打开,里面是棉签、碘酒和创口贴。
丛蔚也不打字,也不吭声,甚至都不直视裴寂的眼睛,手里兀自忙着,拆面前袋子,拧碘酒瓶,动作利索。
然后伸出一只手朝上平摊。
裴寂咬着吸管,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丛蔚又叹了口气,她简直要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伸手去拿裴寂的右手,整只手摊开,手背上大大小小全是口子。
把那只手捧高了些,丛蔚拿着棉签蘸了蘸碘酒,然后一点点地给他清理伤口,碘酒刺激,涂在伤口上一阵刺痛,痛感如电流,一直蹿上了头。
丛蔚一边涂一边对着伤口吹气,那气息又轻又柔,落在涂过碘酒的地方,又有些凉丝丝酥麻麻。
裴寂只觉得有股子战栗从骨髓里往外透着,他甚至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可五脏六腑都极度兴奋地颤动着。
丛蔚的头顶就在他的眼前,他微微低头,似乎就能轻轻吻上她的发。
突然,眼前人抬头,目光相接,裴寂看见那双黑色的瞳仁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像泡在那一汪水里,暖洋洋甜蜜蜜。
丛蔚动了动嘴巴,像是说了两个字。
裴寂目光下移,看着丛蔚又说了一遍。
似乎是……
他揣测着,然后磕磕巴巴试探着回了句:“不,不疼。”
丛蔚的目光软和了下来,似乎还有些无奈,然后……擦药的动作更轻了,像蝴蝶停在花瓣上,风一吹,若有似无。
裴寂有些**漾,飘乎乎吸了一口奶茶,甜得发腻。
倏忽,有落叶飘下来,落在丛蔚的头上。
裴寂伸手去拿,然后把那片叶子揣进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