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跨着一辆重型摩托车,百无聊赖地停在小院子外头,手里攥着个夹了土豆丝的煎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土豆丝散开跟朵菜花儿似的,往外冒着热气。
他怀里揣了个摩托车头盔,一脸的面无表情,煎饼把他的脸颊塞得鼓鼓囊囊。
无情地咀嚼。
却香得过分。
丛蔚瞧见他,一早上心情就十分不错,小跑过去,扑在门口的竹篱笆上,冲他飞快招着手,手上挂着他的胸包,那只大青蛙随着她的节奏一阵乱晃。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裴寂拿出来看。
【你怎么过来了?】
把屏幕按熄,把最后一口煎饼塞进嘴里,牛嚼牡丹一般嚼了两下咽下肚。
伸手去接自己昨晚落下的胸包,往头上一套,就搭在了身上。
“你没偷吃我的糖吧。”裴寂嘀咕,然后把挂在把手上的头盔递给丛蔚,拍拍后座,“上来,带你去学校。”
男孩此刻表现得十分酷。
但在丛蔚眼里却又是好笑,只觉得他整日里别别扭扭,分明还像个半大的孩子。
她接过头盔,摸索了几下就要往头上戴。
丛蔚脑袋小,头盔“扑通”戴进去,有些大,脑袋在里面有些晃。
她不自觉晃了晃脑袋,裂开嘴笑,没有声音,却还是让人能察觉她此刻的心情。
裴寂嘴角勾了勾,一巴掌扶住乱晃的头盔,然后顺着往下,在丛蔚的下巴处给她扣起了搭扣。
【你到了能骑摩托车上路的年龄吗?】
手机放在头盔旁边,好似个招财猫。
“我今年18,上个月就拿了驾照,放心吧。谢放亲自教的车技,我就算没他那么厉害,也能排得上号。”
摩托车稍高,丛蔚要把腿抬高了才能跨上去。
裴寂站在她旁边,一手扶着她的肩膀。
只觉得单薄,肩峰高高凸起,即便穿了几件衣服,也有些硌手。
这是丛蔚头回坐摩托车,别说重型机车了,她从前连电瓶车、小绵羊都没坐过,丛文晏总说危险,絮絮叨叨没个消停。
车速带起来的惯性让她往前扑,一双手揪着裴寂的校服,抓得死紧死紧。
心里有一瞬的恐惧,随后是说不出的快感,让她想尖叫,可喉咙依然像被棉花堵住,只能发出点气音。
头盔真的大,丛蔚无法,只能用脑袋顶轻轻抵着裴寂的后背,用来固定。
头低垂着,只觉得风从脊梁骨滚过。
裴寂藏在头盔里的神色有些倨傲得意,一边的唇角勾着,就像攒了满肚子的坏水。
猛地加速。
一双手突然环过他精瘦的腰,扣在他的小腹前,像一段死结,死死扣住了他。
后来经年,裴寂总能想到这天,那双手如同一段绳结,从此就真的扣住了他整个人,再也挣脱不了。
他在学校附近一家文具店门口停了车。
“学校不让开摩托,我们一会儿走过去,车就停这里。”裴寂解释着,进店里拉出来个还在打哈欠的男人,瞧着也年轻,约莫二十多。
“车停你这儿,帮我看着。”
年轻的男人掀着眼皮去瞧:“愿意把你的宝贝开出来了?上回让你借我骑骑你还不乐意,这回还不是落我手里了。”
裴寂脸一黑,把车钥匙晃得叮当响,十分嚣张地当着年轻男人的面放进了自己的胸包里。
“切,小气!”
年轻男人进店里拿了个锁出来,把裴寂的摩托车锁在了自家店铺铁门的杠子上。
“放心了吧。”
裴寂满意,拖着丛蔚往学校走:“下周借你。”
下周三晚上有私人赛车比赛,童介一直想他这辆车,奈何裴寂从来不肯松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就想通了。
裴寂和丛蔚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
半道上遇见纪敏正和几个小姐妹走在一起。
裴寂和她对视一眼。
大约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一个是在担心丛蔚真的被冯牧川盯上。
一个是在承诺着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一连数天,裴寂就这样,骑着他那辆重型机车,早上去接丛蔚,晚上送丛蔚回去,两个人对坐在桌前,安安静静把作业做完,裴寂看着她院子里一片漆黑了,才会回家。
裴天成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么“早出晚归”的样子了,不由有些担心。
毕竟裴寂曾经,就是这样。
可每每刚问出口,就只见他这个刚刚成年的儿子,红了整片后脖颈。
大约是猜到了什么。
裴天成小心翼翼问:“交女朋友了?”
裴寂捏着裴让的脸,莫名其妙瞧着裴天成,吐出两个字:“没有。”
裴天成的脸色更奇怪了,盯着裴寂那张脸上下左右瞧了个遍,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只是晚上路过裴天成的房间。
隐约听见他和钟嘉慧说。
“裴寂长得还是丑了点,只能玩暗恋那一套,都18岁了,连个初恋都没有,说出去真丢他老子的脸。”
钟嘉慧啐他:“你当你儿子跟你一样混。”
裴寂有些恼,又有些羞,回了房间,放了首摇滚,声音不小,好在家里隔音不错。
他躺在**看天花板,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上。
突然就恍惚有张脸。
细眉、圆眼、菱鼻、粉唇。
然后笑了。
眉眼弯成了天边的弦月,一片星星撒进了眼里,其实生动得不行。
厚厚的刘海遮在眼前。
裴寂肤浅地想,要是刘海再轻薄些,再短些,那张脸,或许更漂亮了。
在繁杂的音乐声里,裴天成那一句“暗恋”反反复复在他耳朵边上循环。
裴寂像是认了命一般,手搭在眼皮上,嘴巴蠕动了两下,没有声音。
但要是仔细看,似乎是在叫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