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国庆结束。
有人新婚喜气洋洋,有人旅行精神抖擞,有人加班萎靡不振,有人……复习叫苦连天。
樊城地处北方,十月刚过,温度断崖式下跌,半夜里就吹起了北风,节前还穿着短袖的年轻学生,节后就乖乖套上了外套。
城市主干道两旁的梧桐叶子落上厚厚一层,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学生故意往上面碾,碾得嘎吱嘎吱响。
樊城国庆后的第一天,就在这样的嘎吱声里开始了。
一大清早,天都没亮全乎,三中的学生一个两个打着哈欠走出家门。
街口买煎饼的时候遇到,还两眼惺忪地打着招呼。
“三儿,你哪个考场啊?”
“我还能去哪个,总不是最后一个。这回再考不好,我爹要扣我生活费。”
叫三儿的男生斜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包里也不见放什么书,两手插兜,耸耸肩,“煎饼儿,支援支援哥们儿,啊。”
说完一头伸过去,把外号煎饼儿的男生手上刚出炉的煎饼啃了一大口,引得人恨不能追着他打。
两人在校门疯兜打闹,一点儿也没有即将月考的紧张感。
好好一块煎饼,跑着跑着就散成了一袋子碎菜,得,谁也吃不成了。
“我不管,三儿,你得赔我煎饼!合着你咬了一口,我这剩下的全散干净了,吃啥啊吃。”
煎饼儿拉着三儿,不依不饶,眼看着八点十分了,还不急不徐地往考场晃悠。
三儿眼瞧着前面有个卖力奔跑的背影,一八三的大高个,两条腿抡得飞快。校服是照常地敞开,拉锁坠子掉在三儿“呵”一声逗笑了。扯着还在纠结的煎饼儿,三两步就往前面赶,猛拍一下那赶着考试的学生。
“裴哥,赶考呢!”
那人脚下一顿,闻言侧过头,是一张五官极嚣张的脸,天生的浓剑眉,往下是一对略有些向下耷拉的眼皮,丧丧的半睁不睁,薄薄双出一道褶,再往上看会弯出一对浅浅的眼眶凹痕,单是这一双眼睛,就是天生的冷淡,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好似谁都不放在眼里。
两眼之间隆起的山根极高,鼻子高高落下,带着点弧度,似立起的软刃。
人中凹陷再连上一片唇珠,两侧嘴角天生地上扬,配上那双眼睛,似笑非笑,盯起人来总透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狠劲。
像把直插人心的三棱刺。
裴寂正一边往考场赶,一边狂背昨儿晚上背好的诗词和文言文。昨儿晚上背得太晚,那文言文又难背得很,一下睡了过去,一早上起床,眼瞧着就快八点了,恨不能把腿架在肩膀上飞到学校来。
冷不丁被人打断背诵,眼瞧着脾气就要上来。
“别废话,老子先考试,天大的事等老子考完再说。”
裴寂把三儿手一甩,几个狂奔,气喘吁吁上了教学楼五楼,直奔25考场,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拽了瓶水“吨吨吨”就灌了两口。
然后从书包边兜儿里摸出个黄色的考试符,合在掌心,虔诚地拜了两拜。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次我能考年级第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儿还远远落在后面,把他斜挎包上的火影忍者挂坠拨来拨去。
“你说,就那么个成绩,裴哥干啥还要这么拼。”
煎饼儿两眼一翻:“不知道,我去考场了,迟到了回头又要罚站。”
“嘿,罚个站算啥。”
话音儿刚落,就瞧着煎饼儿一溜小跑进了教学楼。
就剩三儿一个人,落了单,抽抽鼻子,垮着肩膀,蹬着慢吞吞的步子往最后一个考场去。
别说他掐得还真准,八点半,考试铃刚响,他就一步踏进了考场。
往位置上一坐,隔壁一个戴着假发都遮不住鬓角飞出几撮黄毛的男生,就拿着笔头戳他:“三哥,你瞧最后一个位置。”
三儿翘着椅子往后看:“什么呀?”
话还说着,就瞧见这全是熟人的最后一个考场里,突然来了个陌生面孔,一个看上去风一吹就能折了的姑娘。
齐刘海、黑长直,眼睛贼大,黑溜溜俩眼珠子安安静静在眼眶里呆着,几乎没有什么动静,要不是看她那微弱的呼吸带着肩膀颤动,还以为坐那儿的是个假人呢。
“哪儿来的?没见过。”三儿抠抠脸颊,想了想,嗯,是没见过。
小黄毛也摇头:“没见过。”
一个不认识的人罢了,也不见得能引起多大注意。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卢雯雯满脸的不耐烦,对这最后一考场的纪律十分不满,敲了两下桌子。
“这是卷子,现在拆封啊。”
监考老师来回展示了一下封好的牛皮纸袋,又指了指黑板,“第一场考语文,两个半小时,迟到半小时不许进考场,考试满两小时才能交卷。不许作弊,捉到记零分。”
三儿笑了一声:“老师,你记不记,我也只能考零蛋!”
卢雯雯柳眉倒竖,却懒得跟他吵,一列列把卷子发下去。
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丛蔚礼貌地从前面同学手里接过卷子,冲他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前面的男生被那堪称友好的微笑吓了一跳,要知道他可是全校成绩倒数第一,除了那些个狐朋狗友,谁还会给他这么友好的笑容。
摸摸后脑勺,一向横天横地的男生反而有些不自在。
整场考试两个半小时,教室里除了把卷子翻来翻去的哗哗声,就是睡觉的鼾声,还剩一两个在卷子上画漫画的。
环顾整间教室,居然只有坐在最后面的丛蔚在认认真真做题,长头发被她捋到耳后,露出纤细的脖子,微微往下垂着,像一只安静喝水的天鹅。
三儿斜着眼睛往那儿看。
看到那姑娘伸出来的手腕子和脖子白成一片,一点血色都没有,加上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要是再穿上一件白衣服,妥妥就是一个现代女鬼。
瞧着瞧着,突然那姑娘一抬头,目光直直看过来。
那眼神,直勾勾的,俩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你,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表情。
三儿就跟猫似的,脊背上的汗毛“刷”地竖了起来,随即鸡皮疙瘩也跟着蔓延开来,他收回视线,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女鬼。”
说着,搓了搓手臂,把头扭到一边,枕着自己的胳膊,跟隔壁小黄毛扔起了纸条。
卢雯雯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不是不想管,是压根管不了,这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个个横得不得了,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宠坏了,脾气大得不行,你就是说他一句,他们就能给你把整间教室都给掀了。
坐在讲台上,暗恼自己这次运气怎么这么不好,抽到最后一个考场监考,面对这一群兔崽子,发顿脾气少说都要折寿十年,只能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里催促着时针分针再走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