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离开后,谨言和凌无双便在墨家老宅里四处逛了逛。
当年墨家惨遭灭门那一日,这宅子还被人放了一把火,待大火熄灭时,宅子里完好的屋子已经所剩无几,所以整座宅子都是被拆毁后再重建的,但宅子的布局还是同谨言幼时记忆里的一样,他看着院落中的小桥流水一草一木,不禁悲从中来。
凌无双挽住了他的胳膊,想要给他些许的安慰,谨言低头看着她,温柔地笑道,“我没事,其实幼时的记忆,除了那一日以外,都是美好的。”
说着他指向荷塘道,“小时候调皮,曾经掉进了荷塘里差点没命,好在我福大命大,竟然就这么学会了凫水,还自己爬回了岸上,不过当时我不敢把落水的这件事告诉我爹娘,怕挨打。”
他又指向荷塘边的一棵参天大树道,“夏天里树上的蝉虫格外聒噪,我见下人们爬树粘蝉很有趣,便想自己试一试,结果从那棵树上摔了下来——”
说到这里,谨言捞起长袖,将他的胳膊肘露了出来,指着一处疤痕笑道,“那时我的手摔断了,我娘哭得呼天抢地,我爹也以为我这只手废了,谁知道才不过两个多月,骨头就自己愈合好了,其实说来,我还是挺幸运的。”
凌无双没想到谨言也有这种时候,不过转念一想,别看谨言如今这般稳重,小时候毕竟也是个喜欢爬高上底的男孩子,听着他一件件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会发现他其实是个极为乐观的人,即便身子残缺,却从未内心阴暗,就算是上辈子在冷宫那样的绝境之中,他也依然抱着带她逃出宫去的希望。
两人缓缓踱步到了后院的一处八角亭前,按照韩松信中所写,这八角亭底下有一间密室,实际上不必韩松说,谨言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小,并不知道父亲在这间密室里做些什么,他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的陪在父亲身边,翻看那些书架上的墨家藏书。
根据幼时的记忆,谨言来到了八角亭地台的一面,按下了一根凸出的石桩,只见那碗口粗的柱子缓缓嵌进了石缝里,伴随着石头刮碰的声响,旁边的地台就向里面凹陷了进去,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地道。
见谨言打开火折子就要往地道走,凌无双忙拉住了他,“里面会不会有机关?”
“放心,没有。”谨言笑着解释道,“我的父辈祖辈虽然擅长做机关,但家里是绝对不会做的,怕误伤了自己。”
说来也是好笑,大概是墨家的精密机关声名在外,世人皆以为墨家的府上一定机关重重,所以自建府以来从未有人敢擅闯,除了遭大劫的那一次,大概连那些南蛮死士也没想到,墨家的府上竟然什么机关也没有吧。
两人走到了石梯的尽头,谨言便用火折子点燃了墙上的火把,密室瞬间就亮堂起来,这间密室不大,到处都积满了灰尘,墙边还有几个方形的痕迹,应该是之前有什么箱子放在这里,却被人挪走了。
谨言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细节上,他走到书架尽头的桌案前,想要找到雁山石室那些飞机的画稿,但找到的只有雁山石室的机关图纸,以及一道圣旨,那圣旨上的内容谨言已经知道了,里面提到的那些黄金应当是被敬王他们带去了岭南,他倒是不在意,毕竟那些金子本就是顺帝拨给墨家研制大杀器的,可任务最终未能完成,金子自然要还给天家。
“看来这里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原本谨言还想找到一些和墨家遭灭门一事有关的线索,但显然这里什么也没有,大概他的父辈们也从未想过会被南蛮人和蒋家盯上。
凌无双也是为此感到惋惜,当年墨家老宅留下来的东西,也唯有这间密室了,若是连这里都找不到蛛丝马迹,那就只能当面去质问蒋怀和南蛮王,而这绝非易事。
谨言略显沮丧地走到了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后,便神情轻松的笑道,“好在还有这些无价之宝,往后我想光宗耀祖,还得靠它们。”
墨家历来研制出的器物都在这些书籍里,而里头那些东西真正面世的仅有十之一二,随便挑一些出来用作经商,这辈子也就不愁吃喝了。
饶是凌无双再如何聪明,她也看不懂书上的那些构造,尤其是和密室以及机关有关的那些图案,看得她只觉眼花缭乱,不过她却注意到每一册书的侧面都盖有一枚纹案特别的齐缝章。
见她在仔细打量,谨言干脆从书案上拿来了一枚印章递给她看,印章上刻着一个由圆和方组合而成的奇怪图形,远远看着像是一只眼睛。
“这是我们墨家祖祖辈辈都在使用的图腾,在书籍上盖这个章是为了防止这些书流失在外,而这些书籍,只有墨家的子孙才能翻阅。”
谨言小的时候在这里看过的书也不过十之三四,他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无奈书上的那些东西,在宫里根本就用不到。
一想到墨家祖祖辈辈都在使用的图腾,到了谨言这里极有可能就断了,凌无双又是一阵伤感,“你可有想过墨家除了你之外,或许还有人活了下来。”
其实谨言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可都十多年过去了,却连一点墨家的消息都没有再听到过,他知道墨家的每个人都是有一身本事的,即便江淮的墨家倒了,还会有下一个墨家拔地而起,就像他接下来要做的那样,将墨家重振起来,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墨家的确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活着。
“那总该还有远亲吧?”
她记得谨言上一世对她说过他是有远亲的,谨言却无奈长叹,“那些远亲都是同墨家结亲的人,就像我娘的娘家,如今他们都对我们墨家敬而远之,视为不祥……”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她也明白了,当真是远亲不如近邻,也指望不上他们能帮什么忙。
两人从密室里出来时已经入夜了,府里的一个仆从突然在花园里见到他们,被唬了一跳。
“二位主子原来在府里啊?方才奴家找二位去膳房用膳,未找见你们,还以为你们已经出去了。”
说话的这名仆从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模样瞧着和白嬷嬷长得有些像,只不过比白嬷嬷更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