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轻月回到茅屋时,屋子里只有蒋默和长风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极苦的药味。
一夜未见,蒋默似乎瘦了一大圈。
他眼神有些黯淡,衣袖比别的地方更暗,似乎沾着血,整个人看上去奄奄一息。
身上那股行将就木的枯萎感,是装不出来的。
他比吴轻月初见时,情况更糟糕了。
吴轻月的心紧了一下,却依旧板着脸,冷冷看着蒋默。
她福了福身,语气也是冰冷的,“蒋先生。”
“我听杭毅他们说了。”蒋默一开口,又吓了吴轻月一大跳。
他的声音异常喑哑,就像青铜磨过砂纸那般粗粝。
蒋默抱歉地一欠身,清了清喉咙,继续说,“在下确实骗了姑娘,对姑娘造成了伤害,在下向你道歉。”
他扶着木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吴轻月淡淡鞠了一躬。
起身的刹那,他脚步踉跄,差点跌倒,长风吓得赶紧将他扶住,“家主小心!”
吴轻月急得上前一步,迈出后才回过神,尴尬地收回了脚步。
好在长风和蒋默都没有看到这一幕。
蒋默在长风的搀扶下坐下,继续说,“在下不是为自己辩解,只是千雅说出了在下的心声,鸩羽现在情况特殊,真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向人亮明身份的组织,姑娘你有家,有疼爱你的师父,按理来说不该趟这趟浑水,可姑娘你也看到了,在下无人可用,又命不久矣,有很多事还等着在下一一完成。”
蒋默八岁之后,习得了一门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习得的技能。
那就是察言观色。
他觉察到了吴轻月进门后就有的心软,也觉察到了她的于心不忍。
纪千雅说得对,她是个单纯无邪的姑娘。
是个很好的姑娘。
蒋默忽然对利用她这件事,生出了久违的负罪感。
可他没办法,等不得,木已成舟只能让船赶紧下了河。
“在下想尽快找到舆图上记载的那件东西,如果传闻没错,它可以帮在下与朝廷周旋,让鸩羽的这群人,不会再被追杀,在下活不了多久了,没有我的鸩羽,或许就完了,若我命丧黄泉,鸩羽上下这群人,该怎么办?”
他不再压抑一阵阵涌上来的腥甜,话音一落,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些话他是根据纪千雅告诉吴轻月的内容,顺着想出来的。
可也是他半真半假的肺腑之言了。
吴轻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眼前这个几番吐血的人。
就算他千错万错,昨日到底是护着吴轻月的。
“家主,您先休息吧,有什么醒来再说。”长风焦急道。
蒋默摆摆手,擦掉嘴角的血,看着吴轻月,“让姑娘见笑了。你昨夜问千雅,我们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看得懂舆图的你不知道,我们几人更是无从知晓,实话告诉姑娘,舆图是我当年在凤翥龙蟠墙下一间密室找到的,根据里边的信息,得知这舆图上记载的是一件事关夜照的宝物,无论真假,我们都想亲自找到一探究竟。”
蒋默长长出了口气,稳了稳眩晕的身形,“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还望姑娘再考虑考虑,帮助在下……”
他话没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好了你不要说了,”吴轻月打断他,不忍再看他这幅样子,“你先休息吧,之后的事等你恢复一些后,我们再聊。”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你放心,我暂时先不走,你安心养病。”
她确实想走了,可蒋默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让吴轻月狠不下心来说这些。
离开蒋默后,吴轻月在院子里找到了纪千雅。
她冷着脸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他现在身体很差,我说这些会更让他受刺激,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不忍心见他病恹恹的,我也做不出丢下他不管的事,毕竟他横竖都救过我的性命,这些日子我会把舆图画成你们能看懂的内容,等他过几日状况好了,我亲自把舆图交给他,剩下的路我便不再陪你们走了,保重。”
“吴姑娘……”
“千雅姐姐你不用说了,”吴轻月打断她,“我是个心软的,这是我的软肋,我也知道你们抓住了我这个软肋,我知道你们各个是可怜人,可还在等我归家的我的师父也很可怜,你们就放我走吧,对不住了。”
说罢,吴轻月抹了一把脸,转身离开了。
蒋默冷着脸听纪千雅逐字汇报,苦笑,“所以,那丫头还是要走?”
“对,吴姑娘说这几日会把舆图译成夜照文字,等您痊愈后,亲自交到您手上……”
“谁需要她可怜!”蒋默突然暴怒,把手上的药碗狠狠掷在了地上。
碎片飞溅而起,吓得在场几人不敢说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昨日有绿卿已然足够,你又上赶着凑什么热闹!”蒋默暴怒之下,迁怒于杭毅,气得破口大骂。
杭毅委屈,正要开口辩解,被陈逸竹按住了,他压低声音警告,“不想死就乖乖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