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轻月被呛得咳嗽了一下。
纪千雅手脚麻利地为两人铺好了床,还很贴心地替吴轻月打好了洗漱用的热水。
“南边洗漱都用海水,淡水是用来吃的,价格很贵,吴姑娘凑合用海水洗洗吧。”
吴轻月受宠若惊,赶紧跟着纪千雅一起忙活,“千雅姐姐不用这么照顾我,我都会做的,海水也很好啊,很多年前在家的时候,那时还会淡水限量,我也是用海水洗漱的。”
“千雅姐姐不要忙了,已经很好了。”
纪千雅欠了欠身,道,“这一路就辛苦姑娘和我挤一张床了,得罪了。”
吴轻月尴尬的快要跳起来,手忙脚乱地解释,“没事的没事的,千雅姐姐你真的不要客气,我们是朋友嘛,大可不必如此的。”
纪千雅没说什么,依旧淡淡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躺上床后,吴轻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怔怔盯着天花板,想着不久前的那对母女,顿了顿小声说,“千雅姐姐,睡着了吗?”
纪千雅:“没有。”
吴轻月舔了舔嘴唇,问,“那对母女,是骗子吗?”
纪千雅想了想,“不知道,就算是骗子,也是无可奈何才出门行骗的吧。”
“我觉得不太像吧,你说,等那对母女熬过了冬天,会怎么样啊?”
“不会怎样,”纪千雅冷冷道,“开春之后会继续上街讨饭吧。”
“继续上街讨饭?”吴轻月感到不可思议,“有手有脚的,天气暖和了,总得有个什么糊口的营生吧,丈夫死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普通百姓除了靠着一年两次的捕鱼季,几乎没有别的营生,”纪千雅停顿了半晌,说,“北方渔民均摊下来每口人头上还有少数稻田,机械师家庭就更不用说了,女机械师所做的东西,经由丈夫或者儿子之手卖出去补贴家用的不在少数,条件比南边好很多。”
“可南方盐碱地多,没法种地,平民唯一的收入只有捕鱼季,男人们出海捕鱼了,女人留在家中,一般人都会生育四五个子女,经营家庭已经耗费太多精力,没有多余的时间想着做什么营生,家庭条件也给她们提供不了学什么的机会。”
吴轻月十分诧异,“都这么穷了,为何还生那么多孩子啊?”
“出海捕鱼的只能是男人,男人越多,家庭的收入便越高,有儿子的家庭想多生几个儿子,没儿子的家庭生了又生也要得到一个儿子。”纪千雅说着,似乎极轻的叹了口气,“若是养不起,把女孩卖给人牙子也能换一些银钱,人牙子一般会把女孩们卖进北边的青楼或者贵人家中做童养媳或丫鬟,不论哪种生活,大人们看来都比在南边过得好。”
或许,等那妇人实在养不起孩子的时候。
要么孩子在下一次疾病中身亡,要么被母亲卖掉。
这是几乎已经能一眼看到头的日子了。
吴轻月听着纪千雅的话,觉得无比窒息。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身边一起玩耍长大的同龄人都是机械师家族出生的,他们也并不知道。
她身边有平民吗?
是有的,那些跟她买捕鱼器的渔民,那些需要她玩具的百姓,这都是吴轻月身边的平民。
可吴轻月很少跟他们有除了生意上的其他来往了。
她突然想起,似乎大家都默认机械师身边的亲朋好友只能是机械师,而平民注定是另外一个圈子的人。
那种划分,不用刻意,也已经长在了所有人心中。
就连村落的分隔,也是按照机械师和平民分隔的,除了赶集时,平常两种人也没有机会产生别的交集。
可纪千雅为什么对这些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鸩羽收留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吴轻月想到了安荷说过的话。
她歪了歪头,可纪千雅,陈逸竹甚至长风,他们看起来无不都是体面人,长得体面、穿着体面、就连谈吐都是极体面的。
吴轻月不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也不好唐突询问。
她想着想着,渐渐开始犯困了。
“什么人!”纪千雅突然翻身起来,一把捞起了丢在床边的火铳弩。
吴轻月被这一声吼吓得一个激灵,跟着坐了起来。
她看到窗纸被扎破了一个小洞,有一颗很小的琉璃珠一般透亮的气泡飘了进来,突然碎了,发出了“啵”的一声。
“是迷药粉!”吴轻月喊了一声,赶紧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一道黑影极快地擦着窗户掠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到隔壁房传来长风的惊呼。
没等吴轻月和纪千雅反应,那道黑影冲破了窗户。
吴轻月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