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阴后,傅家终将停灵的冯氏送进傅家祖坟。待到归程时,傅晚晴于马车上回望那座新建的坟冢,忽释然一笑。
两辈子的恩怨与纠缠,终究用两把大火烧得精光。她与冯氏,在这场尔虞我诈的内宅纷争中,无论谁输谁赢,都不过是宗法下关于“嫡庶、妻妾尊卑”的牺牲品。
她忽然失了斗志,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再将整个傅府干干净净地交到秦潇手中,然后,独自去寻找自由。
思虑尚在纷飞,忽有一随从骑马飞奔而来,跌跌撞撞地跪伏到傅老爷身边,掩口低声一语。
傅老爷脸色大变,好半晌来朝傅晚晴慢慢走来,无可奈何道:“元娘,二娘已有了身孕,是那冯钰的。”
傅晚晴狠狠怔住,心底却蔓延出一抹怪异来。
听说冯老夫人收到消息已赶去了冯府,他们也不敢再耽搁,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去。
而傅府内,赵嬷嬷已搀扶着冯老夫人坐到尚未清醒的傅晚玉身边。
冯老夫人涕泪横流,又舍不得拍打这唯一的外孙女,只得无力地拍了拍床沿,低泣道:“我可怜的玉儿。”
赵嬷嬷心有余悸,她这几日一直时刻注意着傅晚玉的情绪,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今日冯氏出殡,傅晚玉倚门半晌,一直坚持到最后,身子晃了几晃不曾肯让自己倒下。因左右皆忙乱,她只得亲自去为傅晚玉取一杯暖茶。
谁知她刚没走几步,傅晚玉已一气儿冲到角落,扶着墙干呕起来。她眼神一闪,心中多了几分猜测,立刻寻人去冯府报信。
冯老夫人飞快地带着郎中前来,郎中悬脉诊断许久,终支支吾吾道:“是喜脉。”
两月身孕,按时间推算正是傅晚玉在冯钰院中的那一次。傅晚玉刚悠悠转醒,听完郎中的诊断后,捂住耳朵疯狂地尖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冯老夫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傅府的嫡女确实不是冯府的庶子可以高攀得起的。
她事后也查探明白,确实是刘姨娘与冯钰算计的傅晚玉无疑。可事已成定局,傅晚玉除非甘心为旁人的婢妾,否则只能嫁给冯钰。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为冯府家事烦心。如今冯府,嫡孙尚小不知未来,庶长孙却已成长得颇有才干。
原本,她因着嫡庶尊卑而与冯大夫人连成一线,着力打压冯钰。可后来因傅晚玉失身于冯钰的关系,她心中的天平已不自觉有些许倾斜。
可她依旧不敢轻易扶持冯钰,生怕坏了嫡庶规矩的同时得罪了钱家。可若是让她看着自己的嫡亲外孙女在冯大夫人手中讨生活,她又万般不忍。
可现在便不同了,傅晚玉的身孕给她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傅府已不可能再有男嗣,傅晚晴承嗣已板上钉钉。听说傅老爷当初为了将来的家业能顺利传到前段时间的那婴孩手上,特意为傅晚晴定了唐家。而体弱、难以孕育子嗣的唐家六少更开拓了她的思路。
这世间,女子难有身孕再正常不过,若是傅晚晴一直无子,将来便需要过继子嗣。
这过继子嗣的人选,若能利诱得动颇看中自身仕途的傅老爷,想来挑中傅晚玉与冯钰的子嗣也谓为不可。
如此一来,冯家依旧由嫡系掌控,冯钰的未来有了傅家的支持,亦有了足够的保障。
这于冯家而言,绝对是两全其美之事。
想到此处,她忽然庆幸起傅晚玉这胎的及时到来。她心中得意,等再见到傅晚晴与傅老爷时便多了几分客气。
傅老爷自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能感叹一声造化弄人,到底松口将傅晚玉与冯钰的亲事提上日程,冯老夫人自然满口答应。
二人皆有此意,谈拢细节便也极快。等到傅晚玉再次醒过来时,亲事已成定局。
她跌跌撞撞地滚下床,不顾众人的阻拦跪倒在冯老夫人面前,哭求道:“外祖母,你最疼我了,我不要嫁给冯钰,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冯老夫人笑容微僵,只得将她拉住揽进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道:“玉儿,你且放心,有我在冯钰定不敢欺辱于你。”
傅老爷双眸一竖,刚想训斥傅晚玉,却又怕骂了傅晚玉的不知廉耻会损了傅家名声,只得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一旁。
冯老夫人见状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拉着傅晚玉去了里间,也不知她与傅晚玉说了些什么,再出来时,傅晚玉虽依旧不情愿,但到底不再闹腾。
傅晚晴冷眼旁观,心中的怪异之感愈盛。可她一时之间又寻不出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只得先行吩咐人时刻将傅晚玉看牢。
因在母孝期间举办婚仪,是以一切礼仪从简。加之傅晚玉的孕吐症状日益严重,冯傅两家都不敢再耽搁,便将婚期缩短为半月。
半月后,傅晚玉身披嫁衣,随着傅老爷、傅晚晴去祠堂祭拜先祖。
傅家族规,出嫁女在出嫁前夕,需得与当家人、承嗣人同去祠堂给祖先上香,告知祖宗女眷出嫁一事,以求得祖宗庇佑。
三人齐齐在牌位前跪下,对着牌位三跪九叩。
傅晚玉面容坚定,在傅老爷、傅晚晴跪下的瞬间,整个人迅速从地上爬起,走到门边锁紧祠堂大门,并抽出袖中的火折,冷笑道:“傅晚晴、傅德,我今日便叫你们尝尝被火烧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