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宁仿若没听见一般,敛下眼眸玩弄着手中丝帕,漫不经心:“怎么,生了一场病倒把你那性子给磨平了吗?以前的沈朝宁可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坏话。还是说,你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墨珠气得正想出声,眉婠拉住她,冷眼看着楼下咄咄逼人的少女。
“二姨娘的病可痊愈了?”
沈暮宁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痊不痊愈又如何?”
眉婠淡淡一笑,竟有阳光般的味道。
“丧礼当晚,二姨娘因病卧床,丧礼之上未曾露面。我想了几日,约莫猜出你们想耍什么花样。”
“沈朝宁,你瞎说什么!”
“那你便听听我有没有瞎说。”眉婠看了一眼楼下有些恼怒的女子,目光寒凉如水,“二姨娘想借此机会惹怒父亲,让父亲去寒月阁兴师问罪。一旦父亲去了寒月阁,二姨娘定会用尽手段将他留下来。若是我没猜错,父亲冷落二姨娘已经不是一两年了吧?”
“你胡说!”沈暮宁气急败坏,“父亲爱着姨娘,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眉婠冷冷一笑,看得沈暮宁背脊发凉:“若是你不跑来提醒我,我倒忘了这回事。父亲无视你姨娘的小手段,可偌大的沈府不能没有规矩,过几日母亲自会按家规办事。
“二姨娘未得允许无故缺席沈家嫡长女丧礼,这个罪名有多大?你与其闲情逸致跑来我面前耀武扬威,倒不如多去与你姨娘商议商议,怎么为自己开脱吧。”
沈暮宁瞪了她一眼,带着丫头气冲冲地走了。想来,定是回寒月阁去了。
眉婠轻轻吁了口气,方才一番言语着实耗了心神,如今的她尚未恢复,仍旧羸弱得紧。“墨珠,扶我进去。”
见眉婠脸色有些苍白,墨珠急忙扶着她,慢慢回了卧榻。眉婠仍旧觉得心神不安,命墨珠将松子香多熏了些,靠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眉婠仿佛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场景,那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远处站着三人,看不清面容,却知道他们在笑,笑容阴冷刺骨。
突然画面一转,眉婠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眼前蹲着一位女子,她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地念叨:“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朝朝!”
一声轻喝,眉婠猛然睁开了眼,看着熟悉的屋子,还有云绾卿焦急的目光,半晌回过神来,却发觉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水,脸上也是细密的汗珠。
“我怎么了……”
声音竟是如此嘶哑。
“发了恶梦。”云绾卿转身将手帕浸湿,轻轻给她擦着汗,“白日里我都听说了,暮宁来了明月阁,许是受了她的刺激。”
眉婠挣扎着坐起来,透过橱窗看了眼灯火幽暗的小花园,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已过,尚未亥时。”
睡了两个时辰了。
眉婠轻轻叹了口气,这身子恢复得太慢,如此嗜睡……
看着眉婠出神,云绾卿命身后丫头将手帕等杂物收走,端上一份尚有余温的饭菜。
“我自己来吧。”眉婠接过竹筷。
墨珠急忙搬来矮桌,放在榻上。云绾卿便将饭菜摆到矮桌上,环视了一眼屋内,道:“明月阁如今就墨珠一个丫头,怎么着都是少了的。先前你将其他丫头都遣了回去,凡事亲力亲为。如今情形不同,再挑几个丫头过来吧。”
眉婠闻言心中有感,不露声色淡淡道:“我为何遣散了丫头?”
云绾卿皱眉,似是在思索,半晌才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晓,你当时什么都不愿说。一月前的某日你自丞相府回来,神色恍惚了好几日,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而后便将其他丫头遣了回去,只留了墨珠。
“想来,那几日或许是你担忧辰姐姐处境,终日难安的缘故,想着辰姐姐在受苦,愿意与辰姐姐同甘共苦吧。”
眉婠静静地吃着饭,点头不言语。
饭毕,云绾卿又细心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眉婠坐在榻上,透过橱窗望着远处的古树出神。不知为何,梦中那女子柔弱无助的背影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喃喃低语,声音惊恐而绝望。
就这样,一月无事。
秦大夫来了两回,见眉婠伤势恢复过慢,不得已在腰臀部施了针,疼的她将下唇咬破了皮,愣是一声都未叫喊。
秦大夫不禁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边抽针边道:“朝姑娘当真是巾帼女子。”
抽针完毕,眉婠大口喘着气,待呼吸稳了,回道:“秦大夫美言了,这点疼痛已不算什么。”
十指连心。被那人一指一指砍下的时候,她早已承受过剜心之痛。
秦大夫以为她说的从乱葬岗回来时的情形,也未多言。
“今后每日施一次针,将腰臀部淤血疏散,好起来自然就快了。”秦大夫收拾医药箱,仔细地将铍针收好,“明日巳时我会再来,朝姑娘要注意休息。我瞧姑娘近日神思有些郁结,伤势恢复慢了些,定是平日里伤了神。如今姑娘在养伤,一定不能胡思乱想,先将伤养好才是。”
“您真是慧眼。”眉婠难得轻轻一笑,“既然如此,自当听您的。”
秦大夫满意地笑笑,起身告辞,正欲出门,却停住脚步,站在屏风外道:“朝姑娘笑起来若暖阳,平日里真应当多笑笑,对身子好。”
眉婠怔住。听着缓缓关上的大门,不由得想起多年前有人也曾与她说过同样的话。
“……婠儿,你的笑仿若天上的暖阳。你在,即使黑夜漫漫,我心中亦有光。”
那个人,永远唇角含笑,低头看向她的时候,眼里一片星辰。
眉婠突然皱眉,左手死死捂住胸口,一阵疼痛。
“景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