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是记得，陆家是在北山村的村东头。

茅草房，黄泥和着草垒成的墙。

墙上裂出来的缝隙，大的都能感觉到有风吹过。

陆家正房的中间是灶房，左边住着是老两口，右边住着的是陆家老大两口子。左边第二间，是陆老二家。挨着陆老大家住着的是陆家还没结婚的陆老三和陆老四。陆老五早些年去了镇子上打零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住几天。

陆老六，也就是晏如是如今的结婚对象，因伤从部队上退下来了。临时住到了陆老二家旁边的小屋子里，晏如是踮着脚，朝里面张望了下。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看清。

陆家的小姑娘陆文静和陆文竹，都跟着陆家的老两口住。

院子里的正中央种了一颗李子树，还有一颗杏树。

春天满眼都是含苞欲放，夏天满满都是花的芬芳。秋天果实累累，冬日看孩童在树下嬉戏。

这样的美景，聚起来是人间画卷，摊开来是人间烟火。

晏如是稍稍地整理下衣服，在门口喊了声：“有人在家么？”

“哎，谁啊，”陆文静正坐在树下，帮着李文芳择菜呢。忽听得有人在自家门口说话，忙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看着站在门口的晏如是，一脸吃惊的说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晏如是笑道，“我可是你六哥下了聘，明媒正娶进陆家的媳妇儿。”

晏如是笑着往里走。

“我六哥不在，”陆文静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找她娘，“娘，娘，你快出来看看！”陆文静咋咋呼呼地跑进了灶房，高声喊着：“我六嫂来了！”

“啥？”李文芳听着自己闺女儿惊慌失措的喊声，从灶房里探出了半个身子，“谁来了？”

这眼看着下地的人都要回来了，她这还忙着呢！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的，大中午的上家来呢？

“娘，是我六嫂！”小姑娘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指了指站在院里那颗树下，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娘，她说她是我六嫂！”

“哐当！”

李文芳手里拿着的勺子，一下掉在了地上。

“你六哥说的？”

陆文静摇了摇头，“她说的。”

李文芳站在灶房的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站在院子里盯着两棵树发呆的晏如是，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这么大的事情，这个老六都不和她这个当娘的商量商量，老六这眼里还有她这个当娘的么！

李文芳都不知道，用什么词儿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娘，这就是我哥给我找的六嫂么，”陆文静很小声地在她娘的耳边子说话：“娘，她跟我凌寒姐一比，差远了！”

凌寒姐长的好看，又是城里来的知青，样样都比这个晏如是出色。

他哥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怎么把这个女人给领回来了？

李文芳心里虽然不高兴，脸上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笑着走到了晏如是的跟前儿，道：“如是来了啊，吃没呢。没吃在婶子家吃，婶子啊今儿做了贴饼子，你今儿可得尝尝婶子的手艺。”

“那今儿我可要好好的尝尝婶子的手艺了，”晏如是笑着跟着她进了屋，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椅子上，手里捧着陆文静一碗水，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如是啊，今儿咋没看你下地呢，”李文芳像是和晏如是唠家常一样，随便地问道：“我看咱们北山的生产队长，都去你家好几次了。”

“我不知道啊，”晏如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今儿出嫁，我娘就说我不用下地了。”

“这嫁的是谁家啊？”李文芳明知故问。

“就是您家的小儿子，陆观年啊！”晏如是早就把李文芳的那点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假装惊讶的说道：“我爹和陆大叔说的，还给了彩礼钱，这事儿，婶子你不知道么？

“啥，给了你们家彩礼钱？”李文芳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问道：“给了多少钱？”

这个杀千刀的，娶媳妇儿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和她商量商量呢？

李文芳懒得装了，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看了好几遍。

越看越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儿媳妇。

屁股又那么小，能不能生都是问题。

李文芳气的肝疼。

他儿子这么好，配个从城里来的知青她都觉得委屈自己儿子了，怎么挑来挑去的，挑了个这么个玩意儿来？

晏如是被李文芳看的浑身不自在，眉头略略抬了抬，敛去了眼底的怒意，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跟我爹闹了好几天，我爹都没把钱给我。”说着，晏如是还很委屈的擦了擦眼睛。

晏如是说的半真半假。

拿到的钱的事儿是真，但是从晏铁顺那里拿了多少，她就不能告诉李文芳了。

“你说什么？”李文芳咬着牙，目露凶光，拍着大腿的哭骂着：“哎呀我的天啊，我不活了！这是要逼我啊！晏铁顺这个缺德带冒烟儿的，到底骗了我家多少钱啊！你晏家的闺女儿是带着花儿呢，还是镶着金边啊，竟然用自己的闺女儿换了这么多钱呐！”

陆大柱那个乌龟王八蛋，看中谁给老六做媳妇儿不行，非得看中了晏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