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晚原本是翻了林昭仪的牌子,后来因柳常在腹中皇嗣的事情而匆忙赶往碧棠殿。他本以为将一切安排得周全,谁知还是出了纰漏。几名太医轮流诊脉后跪在外殿低垂着头,个个神情恐慌。
柳玉珍也因诊脉不顺备受打击忽然小产,她腹中已满六月的婴孩诞下后却是个死胎。原先那位郑氏太医被拖出去砍了脑袋,那位赵医正也被殃及,拉出去打了通板子,革职查办。剩余那些个太医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有胆小的已吓得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这番风波之后,皇帝倒是消沉了几日,他倒不是心疼柳玉珍,只是觉得极为可惜,已满六月的胎儿说没就没了,据说还是个男胎。朝中大臣整日里拿皇嗣做文章,让他颇觉头痛。如今吴充容诞下了公主,若是柳常在再诞下皇子,便可暂时堵住他们的悠悠之口,而今倒好,害他空欢喜一场。不过几位太医都说柳常在小产之事乃是天意,并非人为,因此他才稍稍放宽心来。锦瑟莫名饮鸩自杀、锦朱被人陷害溺亡之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他是唯恐这宫中有人布局生事。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宫安歇了!”晚汀盯着墙边更漏看了许久,又隐约听见城楼那边传来的二更梆子声,不知死活地上前说道。
“时候还早,你过来陪朕下盘棋!”皇帝从书案中抬首,双目微红,他慵懒地睨了晚汀一眼,边说边取出棋盘棋盒兀自先摆了起来。
“请皇上恕罪,微臣不擅棋艺!”晚汀面露为难之色。
皇帝嗤然而笑,说道:“往日朕与柳常在对弈时她也曾提过她那三脚猫的棋艺是你所授,就算你自认棋艺不精,至少也不逊于她吧?”
晚汀见他微红的双眸饱含期冀,便也不再推脱,走到书案边摸了张椅子欠身坐了。
才过半局,皇帝便有些心猿意马,原因是这晚汀的棋风与锦朱别无二致。那晚为她揩面是因为想要证实她的真实身份,可谁知她仍是原本那副普通面容。压抑许久的欣喜瞬间成空,他简直不知要如何面对她,难道说这世界真的有移魂换身之术么?
“皇上心事过重,小心被微臣占了便宜!”晚汀毫不客气地吃掉他左边角的棋子。
皇帝瞧她嘴角噙笑,纤长的手指拈起棋子一粒粒地捡入棋篓之中。
“心思玲珑剔透,棋风柔中带刚,与某人的风格极为相似。若不是你那张脸,朕真要将你当成某人在世了。”他定定地瞧着她,唇角微弯,这一刻,他恨不久她真的是锦朱。
“世间众生芸芸,总会有一两个相似的。”晚汀轻描淡写地答了,末了又抬首望入他幽深的瞳眸:“那位常在娘娘不也是因像锦朱姑娘而颇受皇上青睐么?”
皇帝索性放下手中棋子,说道:“她的相貌身段是有几分相似,然而你,却是除了相貌,其余竟也她相差无几。”
“这倒是微臣的荣幸了!”晚汀见他心思已不在棋盘,大着胆子拂乱了棋盘,一粒粒地将黑白分明的棋子捡入篓中:“皇上,天色不早了,明日您还要早朝,赶紧歇了吧!”
他倏然握住了她的手,因为惊慌,滑腻的棋子由她手中掉落,洒在了乌金打磨而成的地砖上,发出几声脆响。
晚汀不经意对上他深情的眼眸,随即慌忙将眼光移向别处,她闷声道:“皇上不会真将微臣当作了锦朱姑娘吧?”
“那你真的是她么?”他将她拉入怀中,抬手捧住了她的脸,细细地摩挲着。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她拧眉而问,目光灼灼,清透的双眸闪烁着一丝幽绿之光,宛如上好白玉中的翠色。
这转瞬即逝的幽绿之光并未被他察觉,他挑唇而笑,语意却是冰冷无情:“若你是,朕为你在后宫之中备了一席之位;若你不是,姑且先在这御前伺候着,待朕哪日心情好,挑个好日子放你出宫,你觉得可好?”
晚汀颔首而笑,轻描淡写地谢了恩,随即便挣脱了皇帝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