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似乎不想谈论此事,他并不接话,只是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锦瑶悄然打量着他,但见他眉头深锁,面上的痛楚惋惜之情显而易见。不知为何,对他已不抱什么期待的锦瑶忽觉心头酸涩难忍,这么久以来,他何曾为她而眉头深锁过?况且他如今在乎的人,竟是一名出身再卑微不过的女子。那郭玉兰就算与她长姐再是想象,终究不是本人,为何别人能轻易地察觉,然而他却深信不疑呢?难道这便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现下算来,曾经见过或对上官锦瑟有所了解的人,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除了碧游竟找不出一位来。而今她能够向之倾诉的人,除了碧游,又能有谁?忆起当初,她不由开始后悔起来。
锦瑶沉思片刻,面色平静地接口说道:“既然太医验出了兰妹妹小产之因,那便交由刑部去查,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为何偏偏牵涉到了云芷?难不成是有人怀疑她暗中做了手脚?若真是如此,想必臣妾少不得要担这管教无方的罪名了!”
锦瑶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她抬眸瞥了皇帝一眼,见他仍旧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着实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委屈怨恨,忽而冷笑道:“或者一番彻查下来,不定担上这谋害皇嗣的主谋会牵涉到臣妾。臣妾自小在这深宫中长大,什么样的阴谋风浪不曾见过?想当年臣妾的母妃也是被人构陷被打入冷宫,若不是身边有衷心的老宫人护佑,只怕未及产下碧游便含冤而逝。”
她这番确是因为冲动而说,可说到一半时,又想起了云若的话,亦想起现今远在身怀六甲远在别院的碧游。她曾经问过云若,云若也照实跟她说了,这后宫之中,虽没有可以信赖之人,但若真想拉个人当作左膀右臂,那么这个人非碧游莫属!当初她觉着云若没有云芷嘴巧,能逗人开心,而今想想,关键时刻,身边还是有个冷静沉稳的人才好。现如今,她只盼望碧游能早早入得宫来。毕竟是自家姐妹,血浓于水,往日是她不通情理,待碧游回宫之后,她好好向她赔罪,就算她不肯原谅,也不至于像别人那般生出歹毒的心思来。
楚宣听她说了这么一大通话来,心头有些不快,却因对她的愧疚而强自压下。随即又听她提及碧游,顿时惊觉尚有数月便到了她临盆之日。思及远在别院而默默忍受一切的她,他心头涌上无限的愧疚与思念。其实比起现在的郭玉兰,他本应该多加关心的人,应该是她才对!难道就像是当年德妃赵青鸾曾说过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他心中最爱的人,应该只有锦瑟一人吧?
锦瑶在一旁见他神游天外,心知他定是因方才她那番话而想起了碧游,顿时暗自庆幸自己尚算机智。她并非前来兴师问罪,又见他意兴阑珊,便找了台阶给他下:“不过既然是刑部过问的案子,想必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臣妾心生护短之意,反倒是臣妾不通情理。方才臣妾说的那些,也不过是私下揣测。现今只盼望着能早日找到真凶,给兰妹妹一个公道,也好还无辜之人清白。”
因她语意清悦柔和,楚宣片刻便回过了神,听她这番话说得很是在理,顿觉很是欣慰。实则,他也是怕她被牵涉到此案之中,这后宫向来是暗潮汹涌,稍有个不慎,便会被滔天巨浪打入无底深渊。
他抬眼瞧着她,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说道:“你说得极是,此事朕之所以亲自交由刑部杨侍郎查办,也是防止有心人从中作梗而冤枉了无辜之人。不过他急于查案,也未曾向你细说便带走了你跟前的宫人,于你来说,确实做得不够妥当。你且先放宽心,朕待会儿便让他写个详细地奏报呈过去。”
锦瑶倒是极想知晓详情,不过她倒是不敢有所僭越。后宫嫔妃不得干涉政事乃是千年的祖训,她一个小小贵妃,自不敢违背。经过一番试探后,她多少也明白了她目前的处境,至少皇帝对她尚算是客气,应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此事是由皇上自亲过问,那么臣妾便放心了。再说了,臣妾一个妇道人家,看奏报还是免了吧。”锦瑶心里有了底,便欲告辞回宫,趁着这时间,她要与云若商量该如何应对这无妄之祸。
思及此,她敛衽起身向皇帝告辞:“既然皇上政务繁忙,那么臣妾便不打扰了。”
楚宣正惦记着昨夜暗骑呈来的密报,与她寒暄了几句便目送她款款离去。
锦瑶出了殿门,瞧见候在边上的云若,悄然朝她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便相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