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容华先前在林子静那儿吃过亏,自好不容易再度怀上龙嗣后,便在吃穿用度上小心防范着。即使锦瑶一向待她不错,她也不敢有所懈怠。想当初林子静不也与她姐妹相称,最后不也害得她滑胎小产?现如今,除了她自己,她再也不敢信任任何人。不过她瞧见锦瑶与碧游都捏着糕点津津有味地吃着,便也取过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碧游边吃边悄然打量着身旁的那位薛修仪,她在宫中这些年来,倒从未听过、见过身旁这位主子。瞧她一身素淡打扮,比起锦瑶与柳玉珍来,相貌稍显平庸,身段略显丰腴,不过从她通身的高华淡雅气度来看,倒像是位识文断字的名门闺秀。不知为何,碧游对她忽然心生艳羡之意,想这薛修仪在宫中寂寂无闻多年,仍能保持这么淡然心性,这般心胸所度,乃是世间难得。
众人用了几块点心后,便见云若领着宫人捧了食盒前来倒酒布菜,只须臾功夫,便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正当柳玉珍为难地瞧着面前斟满清酒的玉盏时,锦瑶贴心地开口说道:“容华妹妹现今有了身子不宜饮酒,就饮些牛乳酥酪吧!”
锦瑶边说边命云芷捧上一盅奶香四溢的酥酪摆在了柳容华的面前。这柳玉珍也不是傻子,暗想着锦瑶就算真有坏心,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害她,便放心地揭开盖子饮了一口。顿时,扑鼻的奶香掠过鼻尖,口中浓香萦绕,极是甘醇爽口。
碧游向来不善饮酒,这一点锦瑶也是知晓,可是当下她却热络招呼着,她不得已饮了小半杯。当瞧见她面上浮着的两抹酡红,锦瑶这才开口笑道:“瞧本宫这记性,婕妤妹妹也是个不擅饮酒的人,况且近来身子多有不适,要不就与容华妹妹一样饮些酥酪吧!”
这一顿午膳四人约用了近一个时辰,虽说这淡幽阁是个赏雪的好去处,可这围坐桌前的四人,除了一脸淡然的薛修仪,其余人皆在心中盘算着是非得失。柳容华因顾念着身子,便先告了辞,随即淡然无争的薛修仪陪着她们抹了会骨牌便先行回去,最后只余锦瑶与碧游二人。
锦瑶似乎是有些倦了,命人撤了桌上骨牌,支起桌边的窗子以肘支面,侧目瞧着窗外雪景。碧游见她面露倦意,便识趣地准备告辞,正要接过玲儿递上来的银灰斗篷,却听锦瑶曼声说道:“妹妹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指望你陪我说会儿体己话呢!”
碧游听了,忙将斗篷往玲儿手中一塞,随即便侧身在椅上坐了:“不知娘娘有何事要说?”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不知怎的,格外想念你在碧月宫伺候的那些时日。那时的你也不是这般好性情,可是处处都透着一股真与痴,虽说常将皇上气得够呛,那样的性情,也是令人羡慕得紧!”锦瑶见在阁中伺候的宫人皆退了下去,便开口幽幽而言。
“那时确是我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娘海涵!”碧游不知她这话何意,却也听出了对她的不满。不过锦瑶头一次对她说种话,实在是令她心觉纳罕。
“你我乃是同胞姐妹,又何必如此拘礼,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你也知道的,在这后宫中,难得能寻到一位推心置腹的人。我也知当初皇上强留你在宫中不妥,现如今你心中的委屈,你不说我也是知晓的。当初若是颖王韩时没有发生意外,想必眼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锦瑶喝得微醺,一双杏眸水光氤氲,带着些微的迷离之意。
碧游听她提及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一颗心紧紧地揪起,原本深埋在心底的痛意渐渐上涌,几乎令她无法呼吸。两年来,她以为能够忘记,谁知那个名字被她铭刻于心,若真想忘,只怕要将心剜了才好。若是他还活着,见到她这副模样,又该如何?若是他知晓她已将心交付他人,他又会作何反应?人死了便可一了百了,然而活着的那个人,总要承受百般煎熬,若是当你死去的人是她?该有多好!
锦瑶眯眼打量着她,瞥见她缩在袖笼中手紧握成拳,心头竟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她曾经所爱的人,无论是韩时还是楚宣,皆都对碧游倾心不已。她自诩相貌并不比胞姐上官锦瑟差,品性更是比碧游要好,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却也不能得到他们的心。
“世事变幻莫测,我等既为凡人,也只得顺应天命。况且皇上待我一向不错,又何来委屈之说?”
碧游怔了片刻,忙回转心神急急地应道。锦瑶已不是当初的锦瑶,她须得小心防备与应对。
“妹妹现今的性子真是今非昔比,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我倒不知从何时起,你变得这么贤良大度了?”
锦瑶瞧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心头的快意渐渐转为不解与嫉恨,又加上些微的醉意,忍不住说了这番讥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