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大亮，裘府值夜的家丁们换了班，捧把水洗了脸，分头离府。

李赫瞅准其中一个，跟了几步，佯装碰巧遇上，“前面那位兄台，可是昨晚裘府里给我开门的那位好心人？”

那人闻声转头，立马笑道：“李公子，昨晚开门并带您去上茅房的，正是小人。”

“巧了，我正想好好谢你一番，想来你也还没吃早饭，不如跟我一起去吃。”李赫一脸笑意，热络地把手搭在看门人肩上。

“李公子，您太看得起小的了。只是昨晚太过乏累，小的没什么胃口，就不奉陪了。”

“你这是瞧不起我！”李赫扁嘴道。

看门人立刻恭敬回话：“李公子，您说笑了，小的算哪根葱，敢瞧不起您呢？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对您不敬。”

“既是这样，那便同我一起吃早饭，到时候两盅酒下肚，喝得微醉，倒床就睡，甭提多美。”

李赫不由分说地将他扯进一个大门开着的四合院，过了垂花门，见院子里摆着六张四方桌，已坐满了人，不知是不是来吃宴席的。

这时，店小二迎上来，热情笑道：“欢迎两位客官来林家功夫菜馆，二位贵客是坐在大堂，还是去雅间？”

“雅间。”李赫答完话，一边跟着店小二往里走，一边对看门人道：“这林家功夫菜馆，别看名字不甚文雅，实际上掌勺的是在宫里当了二十年糕点师傅的林御厨。原先他家只做早市，近来挖了几个好庖厨，什么时候来都能吃得皇宫里御膳的滋味。”

“李公子，既是御厨掌勺，想来价格贵得令人咋舌。这般抬举小人，小人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瞒你说，昨晚看到那么多不该看的东西，我寻思着得吃顿好的压压惊。即便你不来，这笔饭钱我也是要花的，你来了，跟我吃得开心，钱花得更值。”

二人进了包间，只见当中摆着一张流觞曲水桌，仿佛将天地间最美的山水都汇聚到了此处，犹如清风徐来，畅快开怀。在看门人啧啧称奇时，李赫已报了诸多菜名，店小二领命下去，将门给带上了。

“咱们说了这么多话，还未请教高姓大名？”李赫开口问。

看门人已从惊叹中回过神来，郑重地答道：“小人本名为张贵，被裘老爷买了，就改名叫裘老八。”

“你那本名李贵就很不错，兴许跟我五百年前是一家，读起来顺顺溜溜的，寓意也好，怎被卖进了裘府，就成了裘老八？难听得很！”不论丫鬟还是家丁，被买进府里当下人，主人家有叫他们本名的，也有当场给他们改名的，李赫心知实属正常，仍愤愤不满道：“我瞧着那裘炳就胸无点墨，估摸着看那么多家丁，懒得记名字，直接从老大排到二十几，使唤起人来，想到裘老三就分派裘老三去看，是也不是？”

“李公子，您真是聪明人。老爷委实是这样，起初不认得小的们，想到哪个就喊哪个。如今排行跟人对上了，倒会按照个人该干的活来分派。”李贵含笑回话。

李赫用手拨弄着流觞曲水桌的假山，随口发问：“昨晚我在你们裘府呆了多时，只看见你们男的走动，不见丫鬟婆子们。是她们害羞不见外客躲着么？”

“丫鬟婆子又不是正经小姐，怎会怕羞不见外客？”李贵不答反问，补充道：“不过，裘府的确没有丫鬟婆子，不论看家护院，还是给老爷泡脚更衣，一概是男的做。他们干贴身活的一等家丁，既轻松月钱又多，小的羡慕不来。”

恰在此时，店小二推门而入，捧着一托盘的好菜，一边一样样把菜端上流觞曲水桌，一边报菜名：“卤煮豆腐、三鲜鸭子、五绺鸡丝、荷叶饼、熏肘花小肚、核桃酥……”

每样菜肴份量约莫拳头大小，装在大小一致的珐琅粉彩瓷盘里，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李赫拿起一个形似扇贝的荷叶饼，夹一筷子五绺鸡丝卷上，递给李贵，“这是我最爱的吃法，你尝尝。”

李贵道谢后接过荷叶饼，饼皮薄如纸，白如雪，用签子扎出了五条形似扇骨的线条，抓在手里像刚出炉的白扇子。他一口咬下去，荷叶饼的香甜有嚼劲，鸡丝鲜香味美，连忙点头如捣杵，“好吃好吃。”

“像我每次带了荷叶饼和五绺鸡丝回府，那些嘴馋的丫鬟们，无不急着来献殷勤，或帮我捏肩，或给我捶腿，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自然把那些东西赏给她们吃。我真搞不懂，裘炳怎会不喜欢丫鬟服侍，非要养一帮男人在府里？难不成他也有龙阳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