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杭绸直裰和上等蚕丝织造的中衣长裤,经受不住棒槌接连不断的毒打,纷纷以死明志——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破洞。
出发前,应硕料想南下杭州较为暖和,仅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这洗破了一整身好衣裳,拿什么换?
他蹲地思考良久,在缝补**与明早去集市上买新衣而犹豫不决。
“少爷,洗衣这种粗活,留着我来干就行。”
姜棠的声音,宛如天籁!
应硕起身,“小棠,你会补衣裳么?”
“补衣裳?”姜棠借着从后厨照出来的微光,依稀看清盆里一堆衣裳像被谁粗暴地撕扯过,“少爷,你……你洗成这样的?”
“我常看浣衣女用棒槌使劲捶打衣物,怎么我还没用力拍打几下,衣裳全破了?这棒槌太粗了,都把我的衣裳给锤坏了!”
要么是棒槌不行,要么是衣裳布料不够好,总之,他是没错的。
姜棠哭笑不得,“少爷,男人手劲大,衣裳又不是铜墙铁壁,哪里经得起你三番五次地捶打?”
话毕,她摸了摸滑腻有光泽的布料,“这些上等蚕丝织造的锦缎,得用手搓洗干净。”
应硕真不知道要用手搓,生平头一回自己下水洗衣裳竟把衣裳洗破了,打击颇大,略带沮丧的声音道:“小棠,你说怎么办?”
“补好就行,看我的。”姜棠久未拿过针线,不觉技痒。
补过的衣裳,跟叫花子穿的有什么区别?应硕自忖没有整日华服加身,可穿在身上的每一件衣裳都是低调雅致的。况且,到了钱塘县,要跟县令等人打交道,堂堂正三品刑部侍郎穿的跟叫花子似的,没的叫人瞧不起。
“罢了,我去找店小二、掌柜等人买道袍穿。”
姜棠也不拦他,由着他去,弯身将一件件衣裳拧干,清洗干净,再尽全力拧干水,晾在竹竿上。
她把自个儿的脏衣浸在水里,去后厨捡了一堆柴火,铲了一锹还在烧的干柴放在最上面,轻轻松松地点着了篝火,火势很旺,风也大,衣裳眼见着脱水渐渐变干。
一盏茶的功夫后,应硕踏进后院,只见姜棠捋起袖子,露出两条白白细细的手臂,正双手并用挤干衣裳上的水,再搭在竹竿上晾着。
偶有秋风拂过,额前的碎发吹进眼睛里,她用手背轻轻顺至耳后。
见惯了她誊抄卷宗字好又快,比衙门里的男人也不弱,竟然在生活中也是这么能干。
一向运筹帷幄的应硕,头一次生出自愧弗如之感。
姜棠晾完所有衣裳,将木盆里的水端起来泼向沟渠,再把已晾干的衣裳放手里抱着,准备离开后院。她这才发现应硕挺直如松地站着,“少爷,你怎么没歇息?”
“我找他们买衣裳,他们倒是乐意,可没一件合身的。要么短了,要么太松,穿得不伦不类,我也就没买了。”应硕如实答道。
姜棠噗嗤一笑,“你比他们高出一头,宽肩细腰,你穿他们的衣裳合身才怪呢。”
破衣裳的事够糟心的,先搁在一边,民以食为天,应硕邀姜棠去吃饭。
“少爷,今儿坐了一天的船,我没胃口,晚饭就不吃了。”姜棠抱着一堆干衣走了。
应硕回想起她白天在船舱里脸色发白,坐卧难安,显然是晕船所致。船小摇晃得厉害,她还一声不吭地忍到现在,叫他怎能不心疼?
他折进后厨,点了一桌好菜,“我不在大堂里吃,你们叫店小二送到天字三号房。”
不多时,他再回天字三号房,门只是带上,轻轻一推就开了。
烛火跳跃,她坐在桌边,左手拿着破了的衣裳,右手执针线,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地缝着,颇像临行密密缝。这辈子,第一次有女人给他亲手缝制衣物,让他忽感身边有个女人料理一切,感觉真不赖。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许是沐浴时大力搓洗,脸上用螺子黛画的刀疤消失了,侧脸挑不出一丁点不好看的地方,又不像平时谨小慎微,整个人松弛有度,美如天仙。
姜棠抬起头,微微一笑,“少爷,衣裳很快就缝好了,床已铺好,您早点歇着。”
啪……
扇巴掌的声音太响,姜棠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应侍郎扇了自个儿的脸,脸上除了巴掌印,还有一个殒命的蚊子!
“少爷,您打蚊子而已,倒也不必对自己下狠手。”她看着都怪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