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坤一眼瞧出洗碗是托词,实际上两人生了嫌隙。“姜姑娘,近来京城巡夜极严,你走回住处,只怕一路要被盘问多次,遇上只认死理的,兴许还要把你带回刑部来对峙。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快搭应侍郎的马车回去。”
出了刑部大门,做什么不得论资排辈?像姜棠这样无权无势的独身女人,走夜路委实危险。为了自身安全,她咬咬牙,小跑着去追应硕。
应硕步子迈得大,走得极快,本不想听他们三个讲话,奈何监狱里除了鼾声便是他们的说话声,不听也得听。加之,他身后一人跑得不快却气喘吁吁,想忽略都难,便骤然止步。
姜棠刚吃饱,身子沉,跑得吃力,却停不下来,眼瞅着要撞上高脚火盆。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水田衣后领被人揪住,前面的交领勒紧了她的脖子,跟那晚在昭文堂被黑衣人救下的姿势有异曲同工之妙。
待她站稳,应硕才松手,嫌弃地拍了拍手。
火盆离她的脸近在咫尺,即使应硕成了她的救脸恩人,她仍后怕。什么新恩旧愁暂不提了,她算明白了一件事:中午在公厨吃饭时,大家伙儿都说在刑部有个十成十准保有效的锦囊妙计:不听侍郎言,吃亏在眼前!真是诚不欺我也。
姜棠只是小声嘀咕,架不住应硕耳尖,听得个清清楚楚。他脸色微霁,装作喃喃自语:“都快入冬了,哪来细如蚊呐的声音?明日得交代他们清理蚊子。”
什么蚊子!他睁眼说瞎话,分明是想看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有多难堪!
形势所迫,她双手合绞,带着几分恭敬,“应侍郎,刚才您说的话还算数么?”
应硕挑眉问:“什么话?”
装傻!已到了这般田地,姜棠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您还能捎我回去么?”
应硕不置可否,双手背在身后,双肩平直,腰细腿长,走路生风。
没被严词拒绝,说明还有希望!
姜棠小跑追着他,始终保持一臂长的距离,“应侍郎,我住的客栈离这只有三四里路,马跑得快,顶多半刻钟便到了。”像您行行好这类卑微求人的话,她说不出口。
“你还在住客栈?”
姜棠在京城举目无亲,早前摆摊卖画那么便宜,挣不了几个钱,赁房要长租至少半年,她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暂住客栈,挨一日算一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姜棠坦**地点了点头。
“我那有空房,想不想住?”
“想!”姜棠不假思索地答了,立马后悔自己答得忒猴急了些,好像巴不得立刻跟他住在一起!误会大了,她又不好再辩,便咬紧嘴唇,再不敢讲话。
“丑话说在前头,你甭想在我家白住,每月初一须得交一半俸禄当房钱。”
姜棠一个月挣二两银子,交一半俸禄也就是一两银子给应硕当房钱,忒贵了!转念一想,她在客栈才住了几日,就花了十多两银子,如今仅花一两银子便可在应府住一个月,简直划算过头了!
为了避免他反悔,她赶紧交了一两银子,笑道:“应侍郎,以后您不仅是我的上司,还是房主,有些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多担待。”
“切记别跟衙门里的人说你在我那住,否则泄密之时,便是你被扫地出门之际。”
姜棠保证守口如瓶,紧跟在应硕身后。
刑部衙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夫提着羊角灯,一见应硕出门,赶紧拿鸦青色杭绸鹤氅,“少爷,外头冷,快披上御寒。”
“这件鹤麾有一股怪味,我才不要。”说罢,应硕踏着矮凳进了马车,徒留不知如何处理鹤麾的车夫与冷得打颤的姜棠。
虽说姜棠成了他家的租客,但两人交情时好时坏,难以捉摸。况且,一男一女同坐一辆马车,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她是不要脸的狐媚子要勾搭他。
她瞧着车夫旁边的空位没人坐,低声求道:“我坐这帮您提灯,劳您也捎我回应府。”
车夫心道:你谁啊,敢搭应侍郎的马车回应府,活得不耐烦了?
但看应侍郎没有反对,他也不愿多生事端,“你能帮我提灯那是再好不过了。还有,这么冷的天你穿得这么少,不怕受冻?快把这件鹤麾披上,等到了应府再脱下,我自叫人拿去洗了。”
姜棠吹了好一会冷风,直冷到了心坎里。别说是有怪味的鹤麾,就是发霉的棉絮,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往身上拢。她先道了谢,再穿上鹤麾,系好带子,左闻闻右嗅嗅,仅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哪还有什么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