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玉簪遗事(01)(2 / 2)

璧上观 是辞 1390 字 3个月前

许久以后阿潆才意识到,那些年雍帝承担着多么大的压力与负担。

他是开建离国的元君,声称离国律法从未有过女子不能为帝的规定,嘉清公主是他唯一的子嗣,继承王位当之无愧。然顽固的臣子仍旧不满,甚至暗中向北地传信,大抵恨不得定北王即刻发兵篡位,却从未得到过回应。丞相冯蠡乃阿潆的亲舅父,多年从中斡旋,提前为她拉拢势力,否则朝野早已分崩离析。

故而那些年雍帝的病始终不曾大好过,内外忧患交杂,他夜难安寝,心力交瘁,最后那一年里更是日日咳血。阿潆除去跟着先生读书学政,便是在雍帝身边侍疾,母后去世时她还嫌弃作呕的药味渐渐也变得习惯了。

雍帝临去世前,回光返照一般,用力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似乎深知这手一撒,人便也西去了。其实他未尝不想早些下去陪他追忆了八年的妻,可他放心不下阿潆,强作支撑这么久不过是尽力为她扫除些障碍,仅此而已了。

元熹三十四年春,雍帝驾崩。积疾八载,他算是抱恨而终,至死不肯合眼。冯蠡力排众议,扶持时年十八岁的嘉清公主继位,乃九州第一女帝,改国号为观嘉。

待丧仪毕后,阿潆将亲自扶灵,送雍帝最后一程,到砀山皇陵与王后同葬。

周围列国纷纷派遣使臣前来吊唁,知晓嘉清公主继承王位后,几位使臣甚至带来了聘礼,蓄意求娶,狼子野心不言而喻。其中最为狂妄的便是贺兰国使臣,直接在雍帝灵前狂妄开口,姿态极为高傲,惹得素来和颜悦色的冯蠡都忍不住大骂出口,连夜将贺兰国使臣送走。两国本就积怨深重,至此关系倒是更加冷上几分,暂不赘述。

阿潆接连哭了七日,夜夜跪在雍帝棺椁前守灵,任宫人如何劝说都不肯起。前去砀山皇陵的前一夜,冯蠡照例叮嘱了一番送行的规矩,阿潆听得出神,见梨花被风吹进房中,她幽幽开口问道:“舅父,这次,皇叔他还不回来么?”

冯蠡长叹,沉声答道:“国主驾崩,北地不太平,陈将军的女儿北上护送军饷,也被搅进了战局,还不知何时能安然归来,眼下不是定北王归朝的好时机。”

自雍帝驾崩后,她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圈,那般弱柳似的身躯要承担起整个离国的责任,直到此时冯蠡都觉心慌,怕她不堪重用。

适时内监匆忙入内,打破舅甥间的沉默,禀道:“公主,不,国主,丞相,定北王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书信!”

阿潆坐在原地未动,冯蠡将书信拆开,阅后顿觉心安,笑着同阿潆说:“潆儿,定北王亲笔手书,拥护你为国主,另派一队亲卫回朝护你周全,随你一同前去砀山。”

“他可有说何时回来?”阿潆急忙上前接过书信,大致扫了一遍,脸上的喜色也随之不见,“他没说。”

冯蠡揽着她的肩头坐下,用心良苦地劝道:“舅父知道你眼下心中慌乱,你虽还年少,可先帝如你这般大时已经开始征战沙场了。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前去砀山祭拜皇陵,回来后稳定内政,定北王则为你平息外患,总会相见的。”

次日,冯蠡暂代朝事,国主銮驾离宫,黑甲亲卫贴身跟随,浩浩****地前赴砀山。

阿潆在砀山行宫停留三日,每夜总会听到琴音,曼妙得犹如幻觉。那缕琴音似乎带着神力,她的心绪随之变得平静,同时不免好奇抚琴之人是谁,可派去的侍卫接连寻找两日,一无所获。

她本以为就这么有缘无分地错过了,回朝途中,那是一条漫长的梨花雪路,直通向离国城门。花期要尽了,梨花做最后一番疯狂,悉数下坠赴死,犹如丧仪上弥天纷飞的阴司纸,满目哀茫茫的一片。

林缘生着一簇簇不起眼的玉簪花,也被掩埋在梨花雪下了,谪仙般的公子一袭青衫,怀中抱着古琴,不爱梨花爱玉簪,怜惜地拾起被打落的一朵,捻在手中,翩然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