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卢山孤鸿殿中,不如预料那般兵戈相向,苍烨忽觉得风声鸟啼骤然消失,急忙冲出门外,太初一身紫衣常服,闲庭信步般上前,两支乌邪箭相偕飞出,一左一右架上苍烨脖颈,苍烨立刻定在原地,只见空中结成诛神阵法,铜墙铁壁般笼罩整个孤鸿殿,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院内仅有的十余个护卫已被太初手下亲兵围困,手中虽然仍执着兵械,不过是螳臂当车,垂死挣扎而已。朱厌身着甲胄、手提长剑,警惕地立在太初身后,动身之前他曾劝说太初换上甲胄,太初却胸有成竹一般,不曾答应,连护胸软甲都未穿,朱厌不得不严阵以待。
太初装模作样地朝苍烨施了一礼,右手轻点额心后抚上胸口,略微欠身:“父神,儿子来给您请寝安了。”
苍烨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他行修罗之礼,更有数万年不曾听他唤一声“父神”,此情此景他主动叫出口,颇显讽刺。
记得还在天宫时,太初在紫络阁内与淑月为伴,深居简出,苍烨对母子二人亦是不闻不问,淑月执意亲自教养太初,苍烨更像怄气,在外花天酒地,逍遥快活,可淑月始终无动于衷。
夫妻二人之间冷淡如冰,犹如陌路,故而太初直到记事的年纪还不识他这个父神。那日淑月带太初去流月池畔游玩,半路发现忘记带一只蛇皮拨浪鼓,那是淑月亲手所做,太初最为钟爱。
父子二人天街偶遇,太初迈着小步跑过,苍烨将他拦下,身后仙娥连忙跪地,轻轻碰了下太初,命他问安。他当眼前面冷峻威严的人不过是个地位极高的神君,抚了抚衣摆后以天族之礼拱手道:“神君。”
随行的仙娥暗道不妙,头已经砸在冰凉的石路上,悄声提醒太初:“小少主,要施修罗之礼。”
稚子单纯,太初转头看向仙娥,口无遮拦道:“母神虽为修罗,却从不行什么修罗之礼,我也不学。”他不知道那一面竟然是见她的最后一面,那位仙娥陪伴他许久,待他极为用心,太初不明白她为何跪得那么低,使劲想要将她扶起,“你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苍烨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忽然伸手攫过那只蛇皮拨浪鼓,太初随之回头,只见一缕玄火出现在苍烨掌心,拨浪鼓瞬间化为灰烬。他拼命攀上苍烨,手脚并用招呼过去,而苍烨轻易将他拎起,带回宫中,仙娥冒死阻拦,太初却头都转不过去,只记得后来再没见过她。
苍烨将他打个半死,更像是在发泄对淑月满心的怨恨,淑月等不到太初回来,找遍天宫,姗姗赶到苍烨那里,二人爆发打斗,争执不休,最后还是浮帝出面,淑月才将奄奄一息的太初带回紫络阁。
太初醒来知晓,那位心狠手辣、不苟言笑的修罗王苍烨正是他的父神,而直到淑月归真,母子二人再也没出过紫络阁。
想起往事,苍烨挖干脑汁也想不出一件父子之间的愉悦之事,唯有一声叹息。
太初见他怔怔立在门口出神,嗤笑一声,绕过苍烨步入房中落座,见苍烨仍杵在那儿不动,他摆手示意榻对面的空位,仿佛在邀苍烨。
苍烨脸色难看,并未挪步,太初没什么耐心,突然抬掌,强行将苍烨吸近,丢到榻上。苍烨整了整衣袍端坐,乌邪箭仍悬在他脖颈两侧,随时可取他的性命。
苍烨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障眼法,沉声道:“你隐忍多时,为的就是今日?这王位本尊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又何必急这一时?”
太初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你我之间能够平心静气地交谈已属不易,你又何必仍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如今你见我法力仍在,倒不嫌我是个废人了,可曾后悔替那废物亲笔写下婚书送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