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优昙婆罗(18)(2 / 2)

璧上观 是辞 1333 字 3个月前

宫徴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天亘山了,他现在是山中最年长的男子,即便他那时才十九岁。至于那个人,他也猜到了,是宫似玉的师兄,亦是宫落缘的父亲。

宫似玉面带淡淡愁容,她从不问他何时下山,却默认他总有一日会下山。那瞬间宫徴并非意气用事,宫似玉悉心教导他将他养大,他早已下定决心,只是直到那日才宣说出口而已,他告诉宫似玉:“师父,即便众叛亲离,天亘山只剩一人,必是我宫徴。”

他要做宫落缘的左膀右臂,伴她完成宫氏的护山使命,与她一起守着这漫天皑皑白雪,等待下一个三十年优昙婆罗果结成,甚至是下下个三十年,这便是他一生最大的圆满。

可惜天不遂人愿,后来的事情都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宫似玉去世,宫落缘荣登掌门之位时,亦是他们的大婚之日。宫徴看得出来,她并不乐意。梅亭亦知内情,就在登位大典的前几日,她们产生龃龉,宫落缘逃出山门,宫徴险些亲自下山寻找,她却回来了。彼时他只顾着庆幸她回心转意,不曾想凡事有一必有二,她的心不在天亘山上,此番回头不过是为母亲遗愿,强作支撑而已。

她支撑了六年。

第四年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不知是否是疏于修炼的原因,她更想归结为天意的作弄,见红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接着大病一场。昏迷三日醒来,她推开不断说着安抚之言的宫徴,一路跑向山巅,发疯似的挥剑砍向寒璧,寒璧巍然不动,连冰凌都不曾落下分毫,她的剑却残了。

不论是宫徴还是梅亭,都当她因失去孩子过于悲痛才做出此举,宫徴亲自将她的剑重新铸好,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委实没什么情感,她只是希望寒璧毁灭,若不能毁灭,那便让天亘山不复存在,三界归于混沌。

在那之后,她将山中事务悉皆交予宫徴处理,愈发频繁地望着寒苍竹林,一呆便是整日,梅亭对此颇有微词,隐忍不发。月夜下,宫徴勤勉习剑,数十年来不曾懈怠,催动千年幽绿的竹林沙沙作响,天亘山中她唯爱这一处风光,她早已厌倦了满目红白,而不知何时开始,宫徴在她心中已与山巅寒璧融为一体,在长夜之中皎然生辉,她与梅亭早已渐行渐远,如今与宫徴亦渐行渐远。

那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山中弟子晨起前往清凉台练功,宫徴代替宫落缘出面,晌午回到寒苍竹林,她仅留信一封,决然离去。

他有种宿命般地断言,她不会回来了……

夜深霜重,宫落缘很快合上窗门,好似关闭回忆的匣子,窗框相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惊扰大病初愈的周齐。

周齐强撑起身,问到:“阿缘,我咳喘吵醒你了?”

宫落缘提起笑脸,上前扶他躺下:“你可觉好些了?我正要睡下。”

周齐抚上她的手,道:“大好了,叫你忧心了。”

公子郁包了次日上午渡过赤水的船,我们离开得早,临行之前我特地同掌柜打听了两句宿在天字第一号房中的客人,掌柜悄悄告诉我,只知道是一位病弱的周公子携着周夫人,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我没再见到宫落缘,前往赤水河畔的路上,我一反常态地沉默,好奇那位周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好得过宫徴,我又想起宫徴寥落的身影,慨叹世间情事大多兰因絮果,时过境迁,早已经数不清孰是孰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