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中元想笑,勉强忍着不吵醒她。
因为太冷了,江峤也并未睡多久,但她还是在祁中元的肩膀上留下一片水渍。
她睁着朦胧的睡眼,下意识般地抹了一把嘴角上挂着的水光,又抽出衣袖去擦拭祁中元的肩膀:“就这么点,擦干净就没了。”
潜在意思是让他别找她洗。
祁中元只是笑:“行了,我不会让你帮我洗干净的。”
“要我洗也可以,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江峤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就是要排队,毕竟我自己的衣服也压了一堆没洗。”
祁中元反问:“你还有衣服可压?”
“那——”江峤看他的笑容,反应过来,“你怎么说话跟阿狗一样损!”
“每次去看你,穿的不是你们大学的校服就是研究所的衣服。”祁中元也许久未见她了,今年年初开始,她就常年扎根在西城一个出行都困难的大荒野上。
许久未见,她又瘦了些,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坚毅。
“我最近买衣服了,我现在特别多衣服。”江峤摸着脖子转了转:“从小到大我都觉得把时间放在穿衣打扮上特别浪费。”
“人生就是在浪费时间的事情上创造独一无二的回忆。”
江峤侧看他一眼,笑道:“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会说大道理了。”
祁中元无奈:“没办法,开的会议太多了,习惯了。”
“听你说大道理,就跟我们的领导一样,一堆词。”
祁中元对她的评价并未反驳,话题一转:“听小虫说,你昨天抓了一条两米的蛇?”
小虫是她的同学,跟她一起保送了研究生,现在两人常年跟着导师窝在西城。江峤在校时,祁中元常来找她吃饭,来的时候也总是带着些好吃的好玩的,小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便说请他吃饭,一来二去便也混熟了。
江峤常年都忙着学业上的事情,祁中元甚至比她还了解她的学校,就连身边同学祁中元也是比她了解。他们毕业这年要举办聚会,班长还说要带上祁中元。
“是啊,那条蛇就在我们宿舍楼下,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就抓了。”她说着颇为可惜,“可惜是条毒蛇,我本来还想泡酒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祁中元听着却后惊:“你下次别这样徒手抓了,很危险。”
江峤看祁中元这担忧的模样,笑了声:“我抓蛇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江峤第一次抓蛇是六岁,当年那条蛇就在祁中元的脚边,祁中元吓到动都不敢动,她过去直接一脚踩上去,居然就踩中了。
她在抓蛇上貌似有天赋,这么多年,院里的蛇酒里泡着的蛇大多数都是她抓来的。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祁中元认真道。
“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安全,怎么跟我妈似的。”
祁中元:“那我告诉刘姨,让她跟你说?”
江峤:“……”
他蹙眉警告:“不能再抓了,听到没有?”
江峤投降道:“行了行了,我下次不抓了还不行吗?”
“这小虫怎么什么都跟你说,间谍吗?”江峤小声嘀咕了起来。
“黄昏了。”祁中元抬起了头。
江峤停下了话语,抬头看了看天,冬日的黄昏从树枝上滑落下来。她在这个城市待了四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里泡着,对这个地方依旧有种异乡人初来乍到的陌生。
冬天入夜快,气温跳崖式的下降。江峤回到了病房内,姜穗正在打吊针,露出来的手背满是淤青。
姜穗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把衣服拉了下去,江峤避开了眼睛,假装看不见她的手足无措。
她有意转移话题,便指着床头柜上放着一盆仙人掌问:“这谁送的?”
“阿年送的,说是仙人掌生命力顽强,又好养活。”
姜穗从前叫他们都是两个字的叠加,现在也变了。
江峤没答话,坐了下来,帮她掖了掖被角:“想吃什么?”
姜穗摇头:“没什么想吃的。”
江峤眼神从她凹陷的脸颊落到白色的床单:“过几天你就要手术了,手术后你想吃什么就没这么随意了。”
医生看她的身体状况,建议她剖腹产,手术定在三天后。
姜穗思索了片刻,露出笑容:“那我想吃麻辣烫。”
以前姜穗吃的东西都很清淡,麻辣烫跟火锅这些从来都不会碰,江峤听到“麻辣烫”这三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时,是如此的陌生。
可她什么都没说,站了起来:“那我回去给你做,外面的不太卫生。”
她说着就要离开,姜穗拉住她的手,耍赖般:“那我不吃了,我想让你陪着我。”
“早的时候不让我陪着你,这时候让我陪着你了?”江峤还是没办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她现在的怒火中包含着愧疚。
这么多年,她们一直都有联系,如果她早能从聊天中找到蛛丝马迹的破绽,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事情有多荒唐,现在这么落魄也是活该。但是,”姜穗拉着她的手,眼里带着倔强,“峤儿,说实话,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