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花汀的房间里绡帐如云,金丝银线绣着海棠花,坐在美人榻上的青荇嗓音柔婉,仿佛在说一起风花雪月,不是一桩血泪惨剧。
“我在街头爬了十几天,没人敢救助我……”她顿了一下,眼中含了一丝微笑,“不,还是有的。绕花汀对过渡川客栈的女掌柜梦娘,在深夜人静时,瞅着巡逻城卫,偷偷施舍过我几次吃食。”
方渺渺明白了什么:“九升和梦娘化成的画魅更有灵性一些,是因为他们对你有过善意。”
青荇点头:“公子画他们时更用心更细致一些,他们的灵性便强一些,残留着生前的部分意识。”
方渺渺的目光扫过她裙底露出的匀称脚踝,还有镶着珍珠的缎鞋,道:“所以,蒲舟还是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她陷入回忆中,青荇弯长的睫下,眼眸似两潭深水,蓄着不见底的悲喜。
那不知是青荇流落街头的第多少天,她蜷在街角的阴影里,蚊蝇环绕。她的手脚在南境湿热的天气里变形溃烂,浑身泥水,肮脏不堪。她已经不能动弹,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从残破的躯体里流逝,她已到了弥留之际。她期待着那一刻,让自己从身心的痛苦中解脱。
却先等来一双布靴停在她面前。她睁开眼,看到了曾经最想见,此刻又最不想见的人。蒲舟回来了,在她最肮脏丑陋的时刻。她想躲开他的目光,却没有力气动一下。
蒲舟跪倒在她的面前,手指拂上她的脸,低声说,他会替她讨回一切,会带她回到这一切发生的过去时光。
“阿荇……”他不顾她身上脏污,紧紧抱住了她。青荇失去意识,以为自己在蒲舟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算死得其所。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她苏醒了。醒来之后,她睁眼看到自己在绕花汀这间原本属于她的屋子里,以前,蒲舟就是在这里与她许下承诺的。
奇怪的是她身上不再疼痛,残缺的腿脚完全恢复,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疤痕。她惊讶万分地走出门去,看到了老鸨、昔日姐妹们和很多客人。但是,他们都是凝固的,如泥雕木塑一动不动。
方渺渺问:“那时你已来到百魅卷中,其他人都化成了画魅。”
“不仅是其他人。”青荇神情凄凉又柔软,轻轻叹息,“我也是画魅。”
她抬起手,对着灯光端详着自己的纤纤玉指,晶莹指甲上还绘着小花:“公子说,是他用赠我的那支铁杆画笔给我重画了身体。”
铁杆画笔。方渺渺记起蒲舟总握在手里的铁杆狼毫笔,那支笔必不寻常。
按照画得越细致、画魅越有灵性的规律,蒲舟画青荇的时候一定画得特别用心。
百魅卷的画魅还能受蒲舟的役使离开画卷去到现实中,按残留记忆重复生前做过的事,只不过这会令蒲舟非常耗神。蒲舟疲倦休息时,画魅们便会停下来,卡在某个动作中无限重复。这便是方渺渺来到卧云石城第一夜见到的情形。
方渺渺问:“青荇,你知道他是从哪里学会的百魅卷吗?”
青荇说:“我问过他,他说,是得高人传授他神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