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魅卷画在云层上，与现实中的卧云石城颠倒相对，因此从他们现在的视角来说，卧云石城是在天上。

方渺渺干笑一下：“当然记得，我这才从那里来吗？”

蒲舟道：“此时此刻的卧云石城中应该已空无一人。”

方渺渺望着天空眯起眼：“我早就发现城中居民不是活人，原来都是画魅吗？”

“没错。我已将城民都召来到百魅卷中，城便空了。”

方渺渺牙关暗咬：“卧云石城居民过万，蒲舟公子可比赵负城狠多了。”

蒲舟神色不悦：“休拿那个畜牲与我相比！我将城民化作画魅，却并没有杀死他们，他们的意识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生存。”

方渺渺还得套他话呢，不急着得罪他，赔笑道：“多谢公子与我耐心解释这些。”

蒲舟神态缓和：“不必客气。我能与人分享这些我也很欢喜。可惜……”他看着她，露出惋惜神情，“我还是要把你化作画魅的。抱歉。”

方渺渺客套道：“言重了，言重了。”两人你来我往，甚至端起桌上不能喝的茶互敬了一下，仿佛聊的是无关紧要的家常，而不是要命的事。

她问：“我在城中看到梦娘九升他们生动鲜活，是因为保有自我意识的原因吗？”

蒲舟微笑道：“正是。我可以把画魅们放出画去，让他们回归原本位置，个人意识苏醒，按原本的方式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已不是活人。不过画魅也因炼化时不同傀位有等级之分，如梦娘和九升，他们等级高一点，就聪明一点，自我意识更强一点，他们懂得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变成画魅，在遇到危险时懂得跑回画里避难。”

方渺渺记起那两人变成小画像逃蹿的模样，道：“原来如此，你别说，还怪可爱的。我记得九升说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他竟心甘情愿变成画魅吗？”

蒲舟眼睫低垂，露出疼爱神气：“九升原是赵负城的近侍，他外表似孩童，其实是个侏儒。赵负城很喜欢他——赵负城对于弱小之人总有别样迷恋。只是喜欢的方式是虐待。他对九升的喜欢甚至超过女子。那些妃子、舞姬都是玩坏了就抛弃，九升那样清秀的侏儒却难寻，赵负城不舍得彻底玩坏，留在身边多年。他从不伤九升的脸，那小锦袍底下的身体却总是皮开肉绽，常年不愈。你说，九升愿意那样活着，还是宁愿变成画魅？”

九升愿意变成画魅。

方渺渺感觉自己渐入蒲舟的套子，竟不敢回答出来。

蒲舟却看出她的动摇，眼中笑意加深。

方渺渺稳住心神：“那其他城民，难道都是情愿的吗？”

蒲舟身体前倾，嘴角勾起，眼底掠过一点疯意：“他们值得。”

方渺渺手撑桌面倾逼视着他：“你惩罚赵负城我能理解，九升自愿入画我也能理解，万名无辜男女老幼何罪之有？”

“无辜？你以为他们没有罪吗？”蒲舟发出一阵大笑，他站起身来，脸上流露出狂怒，笔尖指向天穹，像一名慷慨陈辞的热血书生：“赵负城在位四十年，人人知道他有虐待女子之癖，有谁抗议过吗？没有！因为赵负城除了这个恶习之外，称得上是个明君，所有人都容忍他这个癖好，甚至当作趣闻笑谈！”

方渺渺背后冒出冷汗。她争辩道：“一定有抗议过，只是你未必知道罢了！至少被害女子的家属不会情愿！”

蒲舟面露讽刺笑容，缓缓摇头：“你错了。赵负城有的是钱。那些女子的家人得到足够补偿，不但不抗议，还跪下谢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