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缓缓走进,铃铛声惊得他的睫毛颤动,她的目光移到脚边,微微弯身抱起铁桶泼了他一脸水。
盐水湿透了他的单衣,渗入他身上的伤口里,少年嘶的吸了一口气,乌紫的嘴唇磕绊了一下,一哆嗦抖落了不少水花,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冷的。
百里枕雪睫毛颤了颤,晶莹的水珠顺着睫毛根落下,滴在面颊上像绽开的花。
许久他才眨巴了一下眼睛悠悠转醒,下意识抿了口水嘴里顿时一阵咳嗽,咸得他够呛。
“你是……”
百里枕雪眉间郁色难疏,眼神阴冷,像是冬日化不开的墨:“怎么,来送我最后一程?”
这几日他过得并不好,甚至好几日都快昏死过去。每次他都不敢睡,怕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人来了道一句晦气拖乱葬岗一切仇恨便随风掩埋。
他觉得,太便宜她了!
百里枕雪看着她的模样,恨得牙痒痒。
江浅微微挑眉,捡起地上的烙铁,翻转着左右瞧了瞧:“放心,我可舍不得你死。”
她轻笑一声:“因为我发现了比杀了你更有趣的事情,那就是让你从云端跌落,受尽折磨。”
即便是说了这么恶毒的话,她的语气依旧平淡随意到了极致,似乎他便是蝼蚁,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但是偏偏她做的事无一不是冲他来的,不在乎他又很在乎他,矛盾至极。
“拖您的鸿福。不把您弄死我也不敢死去。”他眼神如恶鬼,直勾勾地盯着江浅,嘴角还带笑。
“是吗?”江浅也笑,“那真是太好了。可惜,这辈子我不想再死在你手上了,你等下辈子吧。如果你下辈子还想遇见我的话……”
百里枕雪眼皮半耸,龇牙像是被这话酸的牙疼,冷笑道:“阎王爷给你脸了?”
“第一面便废了我的双腿,第二面让我锒铛入狱,你还想着下辈子遇见我?你做鬼去吧!”
江浅看着一向温润如玉翩翩有礼的公子哥失去了风度,啧了一声,“你恨我?”
百里枕雪没有说话,江浅当它默认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勾唇微笑,目光深沉如夜。
手中失去温度烙铁朝他的身上随意比划比划。
——“她不是皇后……算了,带下去吧,充军妓。”
百里枕雪敏锐的发现她的情绪变化,“你为何这般恨我?”
冰冷的烙铁最后按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的心跟着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也许,我并不恨你。”江浅清澈的桃花眼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哐当一声,铁具落在地上。
铁链被他扯得哐当哐当的响,“你耍我?”不恨他却这般陷害他欺辱他,不恨他偶尔流露出来的恶意铺天盖地要将他淹没,不恨他故意找个人来折磨他让他狼狈至今!
“公子说笑了。”江浅微微挑眉:“您杀害了乔家的公子,江二小姐的表哥,江门主的未来爱婿,人赃并获,怎么可能是我耍你呢……”
人赃并获四个字在他舌尖泛起苦涩,他动动手,锁链便跟着铮铮响了好几声:“不是你还能是谁?”
江浅围着他左右走了几步,悦耳软糯的声色缓缓升起:“本来你会功成名就迎娶美人,走上人生巅峰,但是现在你双腿要断不断,一身脏水被困于地牢无路可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冷眼:“不是因为你吗?”
“不是哦,是因为你得罪了一个人……”江浅浅笑道。
“得罪了人?”百里枕雪第一次见她表情这般认真,心不禁提了起来,有些疑惑。
江浅一耸肩:“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我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发了难。”
“如今又把你扔入这地牢,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是呐,都是因为你得罪了一个人。”
百里枕雪咬牙切齿:“谁?”
江浅斜睨他一眼,江浅的声音含满了戏谑,三分真七分假,“想知道吗?”
百里枕雪蹙眉沉思:“她是谁?”
江浅拉长了嗓音,安静的如白玉一般的脸庞蓦然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来:“远在天边,近在……”
她语气意味不明,缓缓提起裙摆转了个圈,“在这呢。”
他目光错愕。
几乎瞬间,锁链声就砸到了木架上,声声脆响,伴随着的是他暴怒而起的声音:“他娘的,你耍我!”
百里枕雪把这十六年的礼义廉耻在这一刻通通喂进了狗肚子里,他目眦尽裂,像是下一秒就能冲上来咬掉江浅一块肉。
江浅的手指毫不畏惧的轻轻滑过他的脸庞,呼吸喷薄在他耳边,如情人般喃语:“是啊,我耍你。你奈我何?”
哪怕是三天的审讯也不及她这几句话语,竟将百里枕雪气得双目充血,脸色发红,靠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江浅端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轻哂片刻:“这样脸色不就红润多了嘛。”
百里枕雪用力的瞥过头去,与她的指尖擦过,眼里是藏不住的嫌恶。
江浅毫不在意的摩挲指尖。
许久才轻笑着移步离去,“你若是死了,百里家的仇就得我来报了。不过,我毕竟不是百里家的人,报仇之时不小心把谁的骨灰扬了那就不好了。”
百里枕雪轻轻闭了眼:“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恶毒的女子。”
“多谢赞赏。”铃铛声渐渐远去,她渐渐隐没在黑夜里。
许久,她才开口道:“去请江沫鸢过来,就说……”
“地牢那位公子宁死不屈,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