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朗掩门轻步离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如何得知并不重要，希望楚今安能早一些看清自己的心，不会再沉湎纠缠在过去的痛苦中黯然自伤。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市，走过彩灯高结的虹桥，颜朗微一驻足，眺望前方肃穆的皇宫，眸光沉着地朝前而去。

冬夜厉清，宫阙绵延，晚间的弘文馆比白日更加安静。

颜朗在几个小黄们诧异的目光中稳步经过，留下身后低声的小声议论。

“颜大人，怎的此刻回来？”

“兴许是白日里有什么事未办完。”

……

一阵唏嘘夹杂着呵气搓手的声音，院中太冷，小黄门们纷纷朝侧殿而去。

明灯一盏，衣衫窸窣声在阁楼中暗响，颜朗点燃了近旁所有灯烛，开始翻阅被束之高阁的卷册。

江憬曾有投敌之意，又与老邱林王有过书信往来，这足以见其心性不坚。如今邱林灼延率众南下，朝廷征兵备战，一旦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后果只会比预想的更令人心焦。

清凉的阁楼中偶闻翻过册页的“沙沙”声，颜朗抽出几侧卷佚，回身至桌前坐定细看。

先帝崩，夷狄窥中原神器率众犯边。以守将怀晋御敌，又以良臣江憬议和，安定社稷，佑护生灵。蛮狄嗜杀成性，轻义重利，贪恋王权，终至弟害兄死。王子灼延急夜奔走，守将大义救之。灼延念中原再造之恩，率部俯首称臣。太后樊氏临朝听政，赞怀、江二人功绩，为一时之佳话。

颜朗凝看册页之上的记述，沉思良久。

当年老邱林王率族人犯边，朝廷派出江憬前去议和。按照楚今安的说法，江憬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被邱林部收买，这才被拿捏了把柄。但既然他已经重金赎回云龙笺，理应高枕无忧，又为何此次邱林灼延南下有关？以江憬平素行事，答案有两种可能。

一则江憬与邱林灼延达成某种共识，在此次战局中有所得利。二则江憬高价赎回的云龙笺有假，江憬不得不受迫于邱林灼延。但不管是哪一种，最后导致的结果只会有一个——那便是意图颠覆中原王朝。

灯烛下清隽的面容布满阴霾，颜朗再次审视卷册上的几列字迹，眉心不由起了折痕。

当年怀晋不战而和，虽然有救护邱林灼延之恩，但却失了最佳挫败邱林部的战机。这对于一个领兵多年、镇守一方的大将而言，此举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父亲为此上书彻查，可惜夺权临朝的樊氏需要怀晋支持，将父亲以轻言战事扰乱朝纲之名罢官。自此以后也就无人再敢言及此事，怀晋和江憬顺着各自人生的路途扶摇而上，樊氏把持的朝局也日益稳固。

卷册上的字很短，但字里行间掩藏了太多人在此战事中的利欲熏心，而直道而行的父亲则籍籍无名。

窗外夜色凝稠，明灯一盏，照亮颜朗会心浅笑。

漏洞百出的记述是不能掩饰真相的，但凡发生的事情就必定留下痕迹。他要赶在明日陛下离开前，请一道旨意，才好继续查办此事。

天明时分，远远可见早市中蒸笼旁的茫茫白雾，温热的气息，消弭了冬晨的冷肃和枯败。

“听说天还没亮的时候，陛下就带人前往胥州了。”

“夷狄无礼，此次陛下亲去，定然能把他们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