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年轻帝王看着少女骑马疾驰而过,她孑然一身策马而行,白色罗裙翻转回旋,鸦青色长发宛如肆意轻狂的墨色。
德保在旁边急道:“陛下怎么不拦着公主?”
宇文彻无声叹息:“朕拦着,她现在就活不下去,细想想,这段时间死了多少她亲近之人?长安这座伤心城,让她去吧。”
送走吉贝后,少女转身对宇文彻笑笑,她说道——哥哥,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也许是他被俘虏后他没死,是敌军故意说来蛊惑人心的,我要去江南,我要亲自去看看。
她的语气不是在跟他商量,眸子睁的大大的却无法聚焦,清晨日光下湿润的厉害。
宇文彻眼眶慢慢红了,转头吩咐南舟道:“你派人亲自跟着,务必保证公主平安无恙,要让朕时时刻刻知道她的动向。”
……
八千里路云和月,少女日夜兼程风雨无阻。
她这辈子大概除了这次,都再也没有说走就走的勇气了。
纵马出长安时,从未有过的洒脱和畅快,哪怕迎头而来的风寒的滴水成冰,也抵不过心里火烧了似的滚烫。
她咧开嘴笑,握紧缰绳的手被冻的通红通红,当下定决心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时,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滚烫发热的。
就像是她决定要考大试头甲时,在大街上跑的飞快去找裴延龄,告诉他自己要变得很优秀。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又想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我要考大试头甲,我要让杨亢宗亲手给我佩戴云鹤珮环,我管他乐不乐意?不乐意就最好了,我气坏他。我要把云鹤珮环送给陛下,那上面有我的名字。等我拿了大试头甲我就亲口对哥哥说我喜欢他。
她这辈子啊,终其一生满满遗憾。
赵绾宁和她直到天人相隔都从来没有一次喊过彼此的名字。她成亲时身边所有人都不在场,裴青程和沈华星的孩子说好了让她起名,她连名字都想好了,最后半个时辰的功夫,又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宇文彻以为她喜欢霍三十,她直到现在都没能亲口告诉宇文彻她喜欢他,也没能给霍三十好好做一顿饭。
把吉贝送走后,也突然发现从来没有听到过吉贝唤她一声姐姐。
还当真都是满满遗憾……
顾灵依不知疲倦地骑马往南,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告诉自己也许霍三十没死。
也许等她到了江南就会见到霍三十,霍三十肯定会这样问:喂,顾灵依你说吧,你为了我奋不顾身来江南,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也都想好了该怎么回答,她准备二话不说先把霍三十狠狠打一顿,然后踮起脚尖亲吻他的脸颊,他就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明明很喜欢啊……
八月末她终于到了江南,远远的看见魏霁的军队。
南棹看见她来,很是开心,又看见她身后跟着的南舟,傻傻地跑过去说:“太好了太好了,你们都来了,咱们以后又能聚在一起了。”
顾灵依下马,撑着最后的力气去看魏霁,问道:“叔父,你杀了他?”
魏霁脸上无悲无喜:“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由命,各凭本事。”
顾灵依点点头,还是抱着些希望去了洛神庵。
杭州的蒙蒙细雨最是带着惆怅。
她倔强地亲手把已经长了零碎青草的坟一捧土一捧土,直到看见里面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