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谁和顾灵依说她都不会相信,他可是霍三十啊,是最年轻有为用兵如神的大将军,是一生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北朝战神啊。
但唯独宇文彻说,她会相信,因为宇文彻不会骗她,更不会拿这种事情骗她。
少女愣了很久很久,半晌后把襻膊卸了,懒懒的坐在屏风底下不说话。
满室寂静,针落可闻。
半晌后她忽然仰头去问宇文彻:“是不是八月三那天啊?”
宇文彻点头,确是是那天。
顾灵依摊摊手,仰头靠在屏风上:“那就对了,因为那天晚上啊我就梦见他了。”
她又站起来,来回不停地踱来踱去:“是了是了,那天晚上我就梦见他了,他跟我说跟我说他再也吃不到我给他做的东西了,我还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他再也没力气了,我看见他躺在血泊里……”
吉贝半天反应不过来,宇文彻眸子忽然就红的厉害。
顾灵依用力拍拍脑袋,脑海里就又浮现最后一面的模样。
春光盎然,他转身上马离去,却又依依不舍逆光回眸去看顾灵依,然后咧开嘴笑了。最后骑马离去,她摇摇挥手告别,看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金灿灿的光芒里。
多么好看又俊朗的笑容啊,却不成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顾灵依叹息着,还是踱来踱去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眼神很是呆滞,絮絮叨叨说着话。
“不信好人言,必有恓惶事,看吧看吧,英年早逝了,他非说自己可厉害了,一生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你看你看,现在他不吹牛了吧?”
走着走着,突然被自己裙子绊了一下,宇文彻连忙起身扶她,却被顾灵依伸手制止。
她自个儿站起来拍了拍衣裙,摊摊手,又围着屏风踱来踱去,嘟囔道:“不不不,他是很厉害的,估计都是我乌鸦嘴,嗐,我前几天查了典故,那句诗不能那么用的,我当时只是觉得很有气势,都怪我不好好读书。”
话音刚落,她忽然连人带屏风摔了出来。
“依依!”宇文彻立即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灵依还是叹息,紧紧抱着宇文彻,脸色苍白,很急忙的说道:“哥,我那天其实是有进宫找你的,却被他拦住了,我就说不让他去,不让他去他非要去,我还说了特别多狠话,但是他都非要去……”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他才二十四岁啊,他才和我成亲半年不到啊,我都拦了,我不让他去的,他还要去,你说他是不是活该?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他这人霸道又不择手段,他死上一死,他下次就知道应该听我的了。”
宇文彻眼眶湿润,急忙拍着少女的背,心疼道:“别说了别说了,咱们去睡觉,睡着了就不想了好不好?你还有哥哥,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顾灵依用力点头,使出全身力气去抱宇文彻,想要哭出来,却突然发现喘不过来气。
她脑袋发懵的厉害,不得已松开宇文彻,急切的想要呼吸到新鲜空气,可越着急就发现越喘不过气,脖子像是被谁卡住了,怎么都呼吸不上来。
宇文彻心下紧绷,发现了异常,也被她这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立即拍着少女的后背帮她顺气。
顾灵依憋的满脸通红,推开宇文彻,跌跌撞撞跑到屋子外面倚着游廊柱子慢慢滑下去。
挣扎了许久,才终于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她累极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就这样靠在柱子上整整靠了半个时辰。
暮色苍茫,弯月如钩。
宇文彻在旁边安安静静陪着她坐了半个时辰。
顾灵依没有哭,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只是眼神很呆滞,面无表情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她费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了几圈,眼睛愈发红了。
月亮锋利弯刀似的,定然是背后藏了无尽的杀戮。
“我定然会平安归来的,来日我带你去木扎尔特雪山,咱们去看看人间仙境。”
顾灵依笑了起来,又回忆那天分别的场景,她站在风口上,泪光闪闪念道——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
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
其害乃去,茫然风沙。
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
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
箜篌所悲竟不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