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亢宗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抹眼泪:“他怎么一日三餐就吃白粥啊?他才十七岁,正长身体着呢,这怎么行?”
大街上人来人往,顾灵依不可置信地看着杨亢宗。
太医来诊断说这是痴呆了,需得时时看管照顾。
春日里本来事情不多,可今年长安城里忽然闹起来天花病,起初只是一个两个都没在意,后来竟成了十来个,再后来百人中有三十多个人都染上了这病,朝廷开始彻底重视起来。
宇文彻日理万机,却坚持来璞园照料,来回倒转了几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顾灵依看不下去,干脆住到了璞园,亲自照顾杨亢宗。
学着泡茶、磨墨、煮药、推他出来晒太阳,倒是比那些丫鬟奴才还要上心很多。
文武百官和百姓无不交口称赞陛下和公主仁孝之至,一时间,他们俩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北朝模范兄妹。
……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旭日东升,晴天温柔的不像话。
顾灵依扶着杨亢宗坐在梨花树下晒太阳,杨亢宗躺在安乐椅上摇摇晃晃,嘴里念念有词。
一会说:“嘿,我这徒弟就是天生的帝王相。”
片刻后又骂人道:“你们这些迂腐之才你们懂什么?我只愿辅佐我这儿徒弟成为盛世明君,别的再无所求。”
睡着时又嘟嘟囔囔说:“裴老兄啊,奈何桥上等等我先别喝那什么汤,咱俩下辈子还去辅佐君王好不好?”
“啊,太子殿下,老臣对不住您,对不住您啊,无后了无后了,我断送了他啊。”
顾灵依实在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便撑着头坐在旁边,打了个哈欠道:“你说你这老头多造孽,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幸亏你之前几次没能成功把我弄死,否则现在谁来照料你这坏老头子?”
杨亢宗渐渐睡着了,
顾灵依小心翼翼给他脑袋下垫了枕头,又仔细盖上被子。
估摸着他也不会睡得深,又怕梨花树上有鸟拉屎,便站在旁边拿团扇遮在杨亢宗脸上。
四处鸟语花香。
快到午膳时,杨亢宗悠悠转醒,顾灵依举着团扇打瞌睡,直到手中的团扇被杨亢宗拍掉,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
顾灵依揉揉眼睛,俯身把描金绣线的团扇拾起来,耐心回答道:“我是顾灵依啊。”
杨亢宗不解:“顾灵依是谁?”
“东海顾世子的女儿。”
杨亢宗还是摇头。
顾灵依叹了口气,歪头思量道:“就是你以前不喜欢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偷偷算计你,把你牙齿都染成绿色的那个捣蛋鬼,你以前还想派人杀了的那祸害,就是,就是北阳公主啊。”
杨亢宗忽然愣住,然后兴奋激动起来拉着顾灵依的手问道:“是公主殿下啊,你就是北阳公主,就是陛下的公主吗?”
“是是是,是我是我。”
顾灵依懒懒的,抬头看了看团团簇簇白雪似的梨花,准备问问杨亢宗午膳要不要吃玫瑰雪耳糕。
这是她新学会做的糕点,连霍三十都说很好吃。
杨亢宗又哭又笑的,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人,直勾勾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倾一成亲啊?”
倾一是宇文彻的字。
顾灵依愣了愣,没听清楚。
杨亢宗又大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倾一成亲啊?”
满树梨花纷纷扬扬,似雪落下。
顾灵依惊愕,反应过来后摇摇头道:“我已经和别人成亲了,我不能,不能再和他成亲了。”
杨亢宗也同样愕然,像是个被别人抢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儿,急得满脸通红,紧紧抓着顾灵依的手摇头道:“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可倾一他就喜欢你啊,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少女眼眶慢慢红了,觉得可笑,“我为什么不嫁给他,我为什么嫁给别人,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杨亢宗急的老泪纵横:“你嫁给倾一好不好?好不好?你嫁给了谁?我去求那人,让他把你还给倾一,倾一是个好孩子,他孤苦伶仃的,他什么亲人朋友都没有了,你嫁给倾一好不好?好不好?”
顾灵依忽然泪流满面。
门口处,刚跨过门槛的霍三十愣了愣,手里提着的菱花饭盒陡然掉落,里面饭菜摔出来,顺着台阶滚下去,沾了满地的白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