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各自利益,他们都有太多顾忌,他们都不敢把这些肮脏罪恶扯出来,他们都不敢豁出去,但我敢。
“几座金矿,几座铁矿,成千上万人埋葬在哪里,每死一个人,他们就多积攒下几两银子,前几年,他们乐善施粥,把居无定所的人全都招进来下了矿,从此北朝的街头少了很多乞丐,和居无定所的人,当年,我也觉得这座城真的因为我的治理而迅速走上繁荣。”
棚户杂叉口的矿民窟里,是年轻帝王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景。
哪怕是如此严寒的冬天,哪怕正是过年,他们衣衫褴褛,用竹匾冲洗那些酒馆里的残渣剩饭,再混上些粗粮糟糠,就是他们的一日三餐。
宇文彻和简彦仙坐在马车里,
窗外就是极度贫乏的肮脏棚户巷子。
年轻帝王无声感叹:“朕曾经实行的免税之法,有很多人反对,当时朕十七岁,只觉得他们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如今才发觉当弊端浮现时,繁华和贫穷之间的差距悬殊,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地步。”
简彦仙拱手:“陛下无须自责,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罢了,叹只叹他们成了财阀,真要是清算起来,朝中大臣恐怕三分之二都牵扯了罪名,就拿金矿这事来说,该是多少人都拿了钱当睁眼的瞎子,任由他们把金矿说成是铁矿,阴阳账本,偷税骗税。”
马车缓缓驶进狭窄的三岔路口,一辆悬挂金丝灯笼的马车迎头过来,两辆马车堵在狭窄的路口上。
宇文彻眉心微蹙,示意马夫退后,让那辆马车先走。
他继续同简彦仙讲道:“若是他们真的只是在税务上谋取暴利,朕也不会如此操之过急,但他们这是在杀人,矿下多少无辜百姓?朕宁愿当这个恶人了,绝不姑息。”
北朝自建国以来,世家宗族、财阀税务、军权旁落一直都是弊病。
曾经有人清算过,北朝建国以来短短九十七年,算上宇文彻,一共有六十三个皇帝。
其中二十三个死在世家宗族手里,十七个死在兵权更替中,七个因为想整治税务却因为触碰太多人的利益而被财阀和百官推下位置。
宇文彻很庆幸自己曾铲除了二十多个先辈都不曾除掉的世家宗族这个毒瘤,但是他也无法预料后面这两个他是不是也能那么幸运。
但也不惧怕什么了,他这一生,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孑然一身的人,他如今只剩下责任了。
狭窄的三岔路口上,两驾马车擦身而过。
“郑姐姐,我昨晚做了个噩梦呢,我梦见有矿底下的冤魂跑出来要吃我,可吓人了呢,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遭报应啊?”
面前的少女珠玉容颜,睁着大大的桃花星眸去看她,因为害怕紧张地咬着红唇,看起来单纯到极致。
郑四姨娘笑了笑,果然是深宫里娇养出来的小丫头片子,无知的可笑。
“放心放心,那些人要不是被咱们接济,穷也是要穷死他们的,咱们只不过是快点送他们上路,下辈子说不准还能投个好人家,怕什么?你只要帮我把这三万两亏空补上,账本上就什么也查不出来,到时候朝廷还得给因为塌方死掉的矿工和我们账面的亏损补偿。
到时候,等那笔货卖出去,又是巨额利润,咱们是好姐妹,又是合伙人,到时候你三我七,公主殿下一年的银子都没这么多吧?”
顾灵依点头,又拉着郑四姨娘的衣袖道:“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万一被朝廷知道了怎么办?”
“嗐,我的公主啊,天可怜见的,咱们这账目上又没有问题,我们这矿前前后后做了百年了,都是那祖辈上传下来的,垄断了整个北朝的矿产生意呢,多少大官小官都身上揣着我们家的钱,越是达官显贵就越不必害怕。
何况您是公主殿下,皇帝陛下最宠爱的那一个,威风凛凛大将军的枕边人,只要您说一句话,那谁还不是赶紧听着拜着,多少大官显贵都不害怕,您怕什么?”
顾灵依点点头,心里觉得可笑。
这郑家到底是背后有多少达官显贵撑腰?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喜欢金钱是本性,但是被金钱腐蚀,就会失了本性。
“行,那你可记好了,到时候你七我三。”
“那是自然,沾了公主的光,我这孩子生出来可是嫡子,不如认公主当个小姨?若是男孩,某个一官半职,若是女孩,可否带进宫里教养?”
郑四姨娘说着,温柔地捋了捋顾灵依额前碎发。
“当然可以,若是个女孩,养在宫里,等日后陛下有了孩子,北朝有了太子,那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就同本宫和陛下一样。”
顾灵依深谙眼前这女人在算计什么,立即附和她说话,然后亲切地帮她扶了扶发髻上的宝石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