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她跟在宇文彻身边已经两个月了。
到都荟洲时已经快腊月了,颇有些北风卷地百草折的意味。
她渐渐的不再害怕人群中穿梭,渐渐的不再长久缄默,你若是耐着性子同她讲上半天话,她也会偶尔回两句话。
可依旧时常呆滞着,静若秋水孤鸿般的眸子,只不过很多时候宇文彻可以清清楚楚察觉她的感情变化。
或悲时,她就总是低头无声落泪,肩膀一抽一抽。
或喜时,总是伸开手要他抱,然后静静的趴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或恐或忧时,瑟缩一下连忙躲在宇文彻身后,捂住眼睛。
很多时候,宇文彻总是忘了彼此之间其实是对立的身份,忘了他是因为兵符才把她带下山。
天渐渐严寒,小丫头穿了毛绒绒的兔毛斗篷,又梳了可爱的兔耳髻,活像是个成精的小兔子。
某次,宇文彻突然就想起来她母妃怀着身孕被腰斩的场景。
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会不会也是个小女孩?会不会也像顾灵依一样漂亮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有天,他同梆子独处时,夜里北风呼呼大作。
宇文彻道:“等到了长安,把这小丫头送给哪个世家宗族里当个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姑娘算了,她这般性子,安安静静的,人都会喜欢。”
梆子冻的搓了搓手,大口大口哈着冷气道:“那不如送给我们禹家吧,我想要个妹妹呢。”
宇文彻裹了裹大氅,叹道:“你相信我们能到长安吗?”
梆子眼圈忽然红了,然后笑笑道:“我不敢不相信。”
大冷天,夜里北风呼呼作响,他们领着几个人暗中探寻崎岖山路上如何埋伏兵。
宇文彻笑笑,朝梆子砸了一小块碎石,难得的开玩笑道:“我有逼着你相信吗?”
“你不逼着我,我也相信,我就等着回长安那一天,小爷我也春风得意马蹄疾,爷,你到时候给我封个王爷当当好不好?嘿嘿,你给我发俸禄,我替你养你妹妹。”
刺骨冷风中,宇文彻仔仔细细观察地形,不再同梆子打趣。
离开载启岭那日,正好是腊月初,街上有稀稀拉拉舞龙狮的,听闻是当地富硕人家里百岁老人过大寿。
府邸前那段路上扯了五彩绳子,绳上悬挂着面朝下的油纸伞,背面都燃着蜡烛,芙蓉锦簇的、山水石桥的、烟花璀璨的、夜里五彩斑斓,美轮美奂。
人走在景,犹如幻境。
他们依旧扮作商队,顾灵依从底下经过时,看见芙蓉花图案的油纸伞,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
“哎呀呀,你这小孩子想做什么?可不准偷!”
府邸前满头白发的老者连忙警惕起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下来。
宇文彻眉心微蹙,冷眸扫过,浑身威压凛寒。
顾灵依愣了愣,连忙躲在宇文彻身后,两只小爪子不安的抓着他的鸦色大氅。
梆子翻了个白眼,不悦道:“你这老头,你见着我们家姑娘偷了吗?可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污蔑人。”
这老头干笑笑,自知理亏,便拱手作辑道:“嘿嘿,来者是客,来者是客,今日我家兄长百年大寿,可要进去吃杯茶?”
梆子摆摆手,知道人家只是客套客套,便好心提醒道:“老大爷,这眼下兵荒马乱的,您家可不能摆这么大的排场,会引来乱兵和贼的。”
“嗨,怕什么?我们家里有护卫,不怕兵和贼,乱世好啊,我就陪着兄长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过了一天就是白捡一天,上天眷顾啊。”
灯火映衬下,老人家穿着苔古色的袍子,眉眼朦胧却深邃。
宇文彻抚了抚躲在她身后的小丫头,不解道:“乱世之中,生灵涂炭,朝不保夕,老人家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