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依抬眸,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然后笨拙地拿起毛笔,墨水“吧嗒”一滴砸在鹅黄纸上,迅速晕染脏脏的墨迹。
她呆了呆,惊恐不安地握紧毛笔,连忙回头去看宇文彻。
宇文彻挑眉,她这个害怕惊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喉结微动,伸手把染了墨渍的纸抽出,然后晾了晾毛笔上的墨水。
“无妨,你慢慢写就是了。”
顾灵依紧抿着樱桃小嘴,小手缓缓松了松,然后笨拙地在纸上写字。
宇文彻低头去看,见她就描了两划,便放下笔。
他眉心微蹙,拿起纸来,看着上面两道横杠杠,疑惑道:“这是你的名字?”
顾灵依点点头,想起来道:“一一。”
在兰屿岛时,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说,她姓顾,叫一一。
其实是因为灵和依的笔画太繁琐,老嬷嬷也不会写。
宇文彻眉梢微扬,意会过来,笑道:“你叫顾一一?”
顾灵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是顾依依——不,你叫顾灵依。”
宇文彻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心想好歹是东海王室郡主,身边人都是怎么照顾的?
“你叫顾灵依,记好了。”
说着,他提笔生花,“顧靈依”三字如同鬼斧神工的篆刻出现在纸上。
顾灵依手肘抬到梨花案上趴着,呆滞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扭头去看宇文彻。
宇文彻眉梢微扬,看她小嘴紧抿,水汪汪的大眼睛幼龄小鹿一般试探地望着他。
他有些不解,思量片刻后道:“你想做什么?”
顾灵依咽了咽口水,伸着胳膊去拿毛笔,又画了两道丑丑的横杠。
宇文彻低头,唇齿轻启道:“好,顾依依就顾依依吧,倒也顺口。”
说完,他伸手把人轻轻提到椅子上,又把椅子拉开了些,再次提笔落字。
“你看好了,我的名字——宇文彻。”
顾灵依歪头,隐隐约约听到过很多次“宇文”二字。
“不过,按理说,你该叫我哥哥。”
顾灵依冥思苦想,记起来是在魏霁口中听到过很多次。
她歪头去看宇文彻,心想原来他是叔父的朋友啊。
宇文彻停笔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道:“你还是别叫哥哥了。”
这小丫头的父亲是顾世子,是他父王的恩人,可他父王却恩将仇报。
他和这小丫头之间是隔着杀父之仇的。
营帐外月华如洗,天色渐晚。
深秋季节里,早已经没有了蝈蝈的叫声,偶尔有风刮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幽秘静寂。
烛火灼灼,把银白的营帐映出淡淡温润的玉色。
他把两张桌子拼起来,又在自己榻上揭下来被褥和棉被,仔细铺在上面。
“都给你,夜里营帐颇冷,你盖好了。”
说着,伸手把人提到上面,薄唇轻启道:“躺下。”
顾灵依连忙乖乖躺下。
宇文彻眉梢微扬,把被子严严实实蒙在她身上,又把枕头摆地正了正。
做完后,他扭头吹了烛火,营帐里瞬间幽暗无光。
顾灵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脑袋缩进被窝里,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宇文彻脱了靴子,正要往床榻上躺,又朝桌子道:“你不会摔下来吧?”
幽暗的夜里,寂静无声。
宇文彻独留了条毯子,撑膝躺着,枕在胳膊上快要入眠。
突然“咚”的一声响,宇文彻坐起身来。
借着月光去看,裹着被子的小丫头,小小的一团从桌子上掉下来。
他眉心微蹙,弯下身子把人抱起来重新放回去。
躺回去睡了片刻后,再睁眼那一团人又在地上打着滚。
宇文彻一骨碌坐起来,连忙把人合着被子抱起来,心想不等到了永元城寄养在哪个富硕人家里,今晚就先摔死了。
他不悦转身,把桌子上的棉褥扯下铺回床榻上,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挨墙的床榻里面。
然后兀自盖着毯子睡在床榻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