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呆呆的数着,那布是刺眼的白,如同满是寒冰的世界。
他突然很害怕,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场景以后也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玄武门突然响起洪亮悠长的撞钟声音,生生拉扯着他的神经。
司礼监拱手道:“钟鼓鸣悲,王丧——”
他的叔父拱手沉声道:“启禀父皇,儿臣不辱使命,已将东海叛贼逆党悉数缉拿!”
高台上漠视着周围一切帝王威严开口道:“验明正身!”
司礼监闻声,对着台下扯嗓喊道,“验明人犯正身!”
被活捉的东海郡主已然陷入一片混沌中,又被人架起,逼迫着她跪在那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面前。
御林军猛地把她按在第一具尸体前时,她紧紧皱起了眉头,猛地开始挣扎了起来。
立刻有禁卫将膝盖抵在她的腰上,押着她跪好。
“验尸——”
一瞬间,六张白布猛地被扯在空中,露出白布下的血腥残酷。
那东海郡主被按在了地上,双目血红无比,死死盯住露出的尸骸,额角暴起青筋,挣扎着向前扑去,发疯一般仰天嘶吼着。
“东海境第二十七代藩王顾龛,斩杀于东海海崖。”
顾龛的脖颈上有很深很深的刀痕,血肉往两边翻裂,血水渗透了一身的战甲。
宇文彻微微别开头,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东海境世子顾无愁,死于东海白水滩乱箭之下。”
顾世子更是血肉模糊的厉害,胸膛上还插着几支乱箭,跪在地上的郡主扑上去泪雨滂沱,伸手掰断了一根,尖锐的箭枝立即把她的手心刺出了血。
旁边的裴延龄突然晕倒过去,宇文彻连忙去扶,同陛下说怕是中暑了。
但其实谁都清楚裴延龄是当年顾世子的老师。
送裴延龄回府后,宇文彻心中乱如麻,再这样残暴冷血的帝王手下讨生活,岂止是如履薄冰?
顾家尚且如此下场,他们又能过着朝不保夕的安稳日子多久?
他知道追究父王、责难舅舅一家是必然的事,但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从裴府回到东宫后,他看见宇文玑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目光呆滞的像个死人,手里拿着一卷金黄的圣旨。
六天后,明景帝又下令诛杀舅舅满门,收归盐厂,财富充国库。
八天后,长安宫变,废太子谋反篡位。
刚刚十岁的男孩什么也无力改变,只是觉得自己的父王根本不是在谋反,他是在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来赌。
接着,宇文玑集结亲卫,联合舅舅一家和朝廷某些极少数愿意归从的大臣逃亡到汉江,整合军队,招兵买马。
前前后后,窘迫危急,朝廷屡次来绞杀。
前前后后,过去三百四十多天。
不得不承认这绝对不是谋反的好时机,腹背受敌时,他们多次辗转逃亡,后来走无可走,宇文玑决定兵行险招,声东击西后,直接杀入长安皇宫。
他决定了的事,哪怕是错的,也无人能劝得住。
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宇文玑有些沾沾自喜,看来是天神佑他,要改朝换代了。
宇文彻却隐隐觉得不安至极。
下旨废太子时,母妃难产,生下的孩子不足半天便夭折,几个月前又再次怀孕。
宇文玑杀入长安那刻,玄武门外,他对宇文彻道:“你在这里等到凌晨,若是天上没有燃起血色烟花,便立即带着暗卫们离开长安,去哪里都好,父王等着你东山再起的那一刻……”
于是那夜里,暗卫们一起盯着稠墨似的天,耳畔处是刀剑铿锵、战马嘶鸣的声音。
所有人都期盼能从这黑不见底的天幕里,燃出一朵血色烟花来。
直到凌晨一刻,浓黑的天幕上仍然望不见一丝鲜艳颜色。
“世子爷,咱们再等等吧。”暗卫们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天上无月无星,沉闷成地狱一般的黑。
“速走!”
十一岁的少年面庞坚毅,沉声呵斥。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带领太子府仅存的二百暗卫连夜出城。
第二日,传来了废太子被五马分尸的消息,太子妃怀着身孕被腰斩,明景帝又开始大肆搜捕废太子余孽。
一时间,所有废太子亲族、朋党一律诛杀,满城的血雨腥风。
暗卫们皆是冷汗沉沉,但是他们的小主人,对他们说:“你们跟着我,等东山再起的那一刻,我让满宫的血流满玄武门——来祭奠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