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的天幕到了这个时候,大片大片的凝夜紫笼罩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格外的苍凉怆。
乌里雅苏台的当地人说,这里的时间和中原是不一样的,要慢了两个时辰。
北朝的将士们如此算着,这里的日暮,而长安此时已经入眠了。
副郎将提着两个水桶入营帐。
沈沼挽起袖子来招呼,忧心忡忡道道:“也不知密函送未送到陛下手中。”
“郎君放心,大小姐稳重,定能将事情办妥当。”
沈沼擦了把汉,黑硬的胡须上沾满灰尘,他叹息道:“月儿和星儿都回了长安,我又在柔然,星儿又是那个臭脾气,谁来照应她们?哎。”
地上滴滴洒洒落了好多水花,两个人小声嘀咕着,进了营帐。
一旁营帐里,副将骂骂咧咧道:“沈沼真她娘的不是个玩意儿,明明是将军一路把他提拔上来,他倒好,当了个怀化中郎将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眼下反而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
霍三十挽起甲胄衣袖,把手掌浸到水里,淡淡的猩红立即从水底涌上来。
副将继续愤愤不平道:“将军,您手握大权,陛下提拔沈沼,这就是为了让他与你制衡呀,一边用还要防备将军独大,真是……”
泛着淡淡腥红的水,倒映出他桀骜不驯的面庞,霍三十忽然抬眸,瞳珠晕染开血红,像是一轮让人胆战心惊的血月。
他骨像深邃好看,剑眉星目,不笑时,薄唇弧度透着妖异的邪气。
“住口!”
副将愣了愣。
霍三十转转转身,拿起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水渍,然后嗤笑道:“本将军也是陛下的臣子,你更是陛下的臣子,君主行事,你敢在背后妄议?”
副将心下一惊,连忙跪下叩首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为将军不平。”
霍三十皮笑肉不笑,随手把棉布扔在一旁,转身去看天幕上的凝夜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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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傍晚时落了淅淅沥沥的荷花雨。
她骑马到纵春楼想拿些扒鸡,结果到了纵春楼,就瞧见小六凭栏而坐,梨花带雨。
顾灵依把手里的琼酥放下,正要去安抚,二姐姐和小七也来了。
“小六!为了个男人也至于你哭上一天?他眼瞎至此,你可莫要把眼睛哭坏了去。”
“就是就是,天可怜见,他怕是昨个被日头闪瞎了眼,你快别哭了。”
顾灵依歪头,挠了挠鬓边湿发,小小声凑过去道:“六姐姐怎么了?”
三个人同时回头,眼睛瞪了起来。
“哎呀呀,我的小祖宗啊,怎么浑身湿淋淋的?”
小六不哭了,连忙拿了个软毯裹在她身上,蹲下身子把人拥着,红着眸子哭诉道:“小祖宗,你今天也是来惹我不痛快的吧?”
顾灵依嘿嘿笑笑,推开小六道:“无妨无妨,淋了几滴雨而已,哪有那么娇气?”
说完,又扭头去问小七道:“七姐姐,她到底怎么了?”
小七摊摊手,一五一十道:“小六同她心上人表明心迹,没成想却遭了冷脸子。”
顾灵依愣了愣,桃花星眸瞪得大大的,惊讶的看看小六,后者蔷薇带露似的可怜。
她瞬间恼了起来,脆生生道:“小六姐姐这么漂亮,又弹的一手筝,长安城里都是数着的佳人,他有什么可看不上的呀?那人是不是个瞎子呀?”
小六摇摇头,泣道:“不是他的错,是我太莽撞罢了,本平常里也没能同别人多说几句话,都是我这日里梦里一厢情愿,犯着相思病,如今莽莽撞撞的去表明心迹,可不是把人吓了一跳吗?”
“那他这胆子是芝麻大的吗?”顾灵依愤愤不平,做了个鬼脸道,“他定白长了一双眼睛,六姐姐,你同我说他是谁?我这就替你去出气,把他的眼睛给挖下来。”
小六笑笑,用干帕子擦了擦顾灵依额前水渍,苦笑道:“公主快别同我说笑了,我也就哭着一会儿便好了,又不是不过日子了,一码归一码,日子还得过下去。”
说着,站起身来,引着顾灵依去换衣裳,顾灵依摇头,松开小六的手,随手拿了张青藤纸包了只肥嫩喷香的扒鸡,又提着琼酥走了。
一路顶着荷花雨骑马到了苍筤巷风声堂。
“蚰蜒——”
顾灵依隔着门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