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吉贝,一边哭一边四处去找医馆,脸上又是泪水、又是血水、又是污渍,好不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识时务,早该和他们认个罪,顶多打几个板子就好了,我不该任意妄为,都是我害的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初夏的黄昏,天上每一朵云都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油墨,这条街上没有灯,远处层山高耸,残霞很快被层山叠嶂遮挡起来,不见了颜色。
隐约能听见子规的啼声,回**在长长的街巷里。
吉贝趴在她的肩头,后颈血液缓缓流淌到胸前,又顺着顾灵依的脖颈一滴一滴在地上生出妖冶的花。
她背着他艰难行走,四处张望,留下满街的血脚印。
“吉贝,对不起对不起,等你好了,我带你回长安,我带你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裳,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是有人敢欺负了你,我就带着人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给你出气报仇……”
吉贝恍恍惚惚听见,听见泣不成声的哽咽,知道她定然是哭的跟个花猫似的,便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
然后虚脱道:“顾贱贱,你叫什么啊?”
听见他说话,顾灵依惊喜万分,侧颜上沾了血花,笑着哭道:“我叫顾灵依。”
吉贝在心里琢磨,知道是定然是“灵动、小鸟依人“里面的那两个字,却为了调侃贬低故意道:
“顾……零一?好难听的名字,你怎么不叫顾二三?还是叫你顾贱贱算了,你个贱人,又笨又蠢,长了个脑袋就只是为了出气儿用的……真不知道是谁把你养活这么大的,也真不容易,我要是你爹娘,有你这么蠢的傻妞,我一头撞死算了……
或者我直接把你掐死,省得让你活这么大去祸害别人,改天碰着什么歪脖子树了,你拿根绳吊死算了。”
顾灵依笑了笑,泪眼盈盈,听见他说顾二三,便想起来她同霍三十说自己名字时,也曾因谐音被误会,便吸了吸鼻涕,同吉贝道:
“我带你去寻大夫,让他把你治好,等他把你治好了,我带你去长安,你不是想去投军吗?我认识霍将军的,我让他好好提拔你,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大英雄。”
吉贝没力气翻白眼,后颈阵阵剧痛,强忍着骂道:“你可就吹吧……”
天色渐渐浓黑,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银辉流淌一地清华。
小药铺里,顾灵依背着吉贝踏过门槛,许是因为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脚步虚的很,一个不稳膝盖就磕在地上。
她连忙稳住身子不让吉贝摔下来,小药铺里还是砖地,硌得膝盖生疼生疼。
出来个中年大夫连忙扶她起来,惊道:“啧啧啧,你们两个小叫花子怎么一身的血?”
顾灵依把吉贝扶在一旁的榻上,哭着道:“大夫,您快来看看他,他受伤了。”
中年大夫连忙上手,让瘦弱的少年趴在软榻上,瞅见后颈上血口子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由分说,连忙止血包扎,吉贝早就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身上又虚脱又发烫。
“啧啧啧,他失了血又发了烧,得好好治啊。”
然后是嘴上这样说着,可是包扎完后就立在一旁,拈须上下打量顾灵依。
顾灵依焦急道:“那您快给他用药啊。”
“用药也行,不过得花好多银子,你个小叫花子,你有钱吗?”
她愣了愣,眉心微蹙,两只手空空的,除了一身的血渍什么都没有。
中年大夫哼了一声,不悦道:“那你现在出去讨吧,先把方才的纱布钱给掏了,等你什么时候讨到了银子再来付药钱,我再给他用药。”
“这是一条人命啊,”顾灵依连忙恳求道,“求求您救救他吧,我现在没钱,可等我有了钱一定会还给您的。”
大夫皱眉,一把挥开衣袖,嫌弃道:“我这是药铺不是佛寺,难不成要我给你们垫钱?人命又怎样,一条小叫花子的人命能值多少钱?不给钱现在就走!”
说完,就要把吉贝从榻上掀起来,顾灵依连忙拦下,焦急哀求道:“您等着,您再等一等,我现在就出去寻钱,一会儿我就回来给您银子,先用药、先给他治伤。”
她说完,便咬牙转身,跑到门前又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少年,泪眼朦胧,同大夫交代:“您先给他用药,我一定会把银子拿出来,他若是耽搁了病情,出了什么事儿,我做鬼也是要来寻仇的……”
大夫撇嘴,看那小丫头孤零零的跑出去,迟疑了一会儿,一边抱怨着自己怎么摊上了叫花子,一边不情不愿的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