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顾灵依那晚有点失眠。
夜色如水,她静静的在天镜宫丹墀旁的台阶上坐着,手里把玩着小铜镜。
又把镜子打开,用它去映照月光。
天上月,镜中月,浑然似前世和今生。
东海境顾氏王族覆亡那日,是她的生辰。
在芙蓉肆意盛开的夏天,也在芙蓉肆意凋落的夏天。
过了这个夏天,她便十四岁了。
来到北朝的第十四年啊……
顾灵依鼓了鼓腮帮子,脚丫子一晃一晃。
忽然有人把披风裹在她身上,顾灵依回头去看。
皎白月光下,宇文彻身如玉树,恍若汉白玉的脸庞惊若天人。
“哥哥,你忙完了?”
顾灵依抬头,宇文彻挨着她坐在石阶上。
“纵使是春日夜里,仍是寒凉,莫要染了风寒。”
顾灵依凑近了坐,伸手去挽他的胳膊。然后把小脑袋瓜子依偎在上面。
活像个黏人的小猫咪,宇文彻扬唇一笑。
顾灵依从小就特别黏他,犹其刚刚进宫的时候,就那么大点儿。
每次宇文彻走哪,她都急着跑来,小爪子一张一张,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他就总是转身,蹲下身子,直接把巴掌大点的小奶团子抱在怀里。
再大一点,她站直了身子,已经能够到他的革带了,就用小手抓着他革带上的玉穗,走哪跟哪。
那时候宇文彻十七岁,纵是是处在权利斗争的漩涡里,但他能感受得到两颗越来越近的心。
少年时光里,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但自从顾灵依去青云阁后,虽说也日日见得到,但其实算起来,他每日陪着顾灵依的时间还没有小赵多。
突然就对这小丫头有些愧疚,尤其是经历了上次简重山一事后。
“哥哥,明日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三郡主了?”
顾灵依突然歪头问道。
其实,她原本脱口而出的是——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你的亲妹妹了。
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江东第一才女的三郡主宇文婷。
宇文婷伸手轻轻搂过她,顾灵依裹着绸面披风直接伏在他的双膝上,墨发如瀑的散落在背上。
“怎么?”宇文彻挑眉道,“很想见?明日接风宴就在青云阁,听闻是江东第一才女,若是去了青云阁倒可以指导指导你的功课。”
“你烦不烦啊?天天提我的功课有意思吗?”
宇文彻揉了揉她的发,低头道:“怎么听着你怏怏不乐呢?”
顾灵依嘟唇,小声道:“今日和小赵去木兰园,瞧着那绿草如茵,便很想和你打马球,打的酣畅淋漓,再去喝我们去年埋的果酒,多好啊。
可惜你愈发忙了,我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不懂事,日日缠着你。
第一次遇见你,便知道你是要去征夺帝位的,当时还以为你那么想要的东西,是个多好的玩意儿呢。
但其实皇帝之位倒也是一种束缚,我瞧着你不自由极了呢……”
月光透过花影缤纷,朦朦胧胧,又清透无比。
台阶宛如瀑布,清辉倾泻而下。
他修长如玉的指骨还萦绕着她几缕墨发,宇文彻低头莞尔一笑。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啊?”
叶国公府,满园翠竹,风拂而过,沙沙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