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杳淡淡地转移了目光,透过那半开着的窗户,望向远处的圜丘,却反问道,“不知盛阳王这几年,失眠多梦、盗汗呓语的毛病可有所好转?”
盛阳王徒然瞪大了双眼,“你怎知本王.......”
林疏杳却又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松伶那孩子啊,命有些苦,四岁时便失了父母双亲,长大后常因惧黑而夜深难寐,非得听着旁人的呼吸声才敢入睡.......”
舒国公膝下两子三女,长子纨绔,少时缺乏管教,曾奸杀一农人幼女。为保下长子性命,舒国公求告于盛阳王,为表诚心,便赠次子裴松伶于盛阳王。裴松伶四岁时因病长于都安郡乡下,因思念父母日夜泪涕,八岁时终回栖篁城,却入盛阳王府,以义子身份侍奉亲王七年,扇枕温席。而后重回都安郡,十五年未见过生父生母,近日才又重回舒国公府。
盛阳王闻言,先是愣住,而后脸上颜色尽褪,胸膛一阵起起伏伏,松松垮垮的衣袍下那具干枯老迈的身形,也突然开始一阵阵地难以自抑地抖动起来。
“.......是你,松伶.......是松伶告诉你的!他、他是你的人!何时,究竟是何时?他是在何时就背叛了本王?!”
林疏杳看着盛阳王,道,“这些也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若非你相逼,林某也本不欲提起。只是卿卿是我的女儿,她正直无邪,走到这条路上本也是因我误导。你的那些肮脏的手段,也莫要用在她身上。我林疏杳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陆明川,更不会做第二个釉芜!”
盛阳王伸出手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林疏杳,已是气极,“你、你.......”
他说着,便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人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神情痛苦地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林疏杳看着他,并未伸手扶他。
卿如许也淡淡听着、看着,面上神色平静,显然不感意外。
她确实不意外——因着那日面见裴松伶,就已经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几分端倪。
那时就着黄昏的霞光,裴松伶递给她一杯酒,可酒到唇边,又被他阻止。他笑意深,眼底的桃花却带了几分冷寒,他看着她,突然问道,“.......臣递的酒,陛下也敢喝?”
他说着,就站起身来,转手就将那杯酒就倒进了湖里,清瘦的身影立在湖边,望着那一群活蹦乱跳的游鱼上,眸底深深,令人窥探不出真实心绪。
“......有些东西,本不是药物,骗得过大夫的眼睛,却骗不过活人肉身。”
“咚咚咚——”
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有太监提着嗓子高声通禀道,“陛下!陛下,人找到了!吉时已到,皇婿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还请陛下您也尽快出席婚典——”
林疏杳转过头来,朝卿如许吩咐道,“你先过去吧。”
卿如许看了一眼地上兀自捂着胸口咳嗽的盛阳王,见他花白的头发已被摔得有些松散,人仿佛受了刺激,只不住地摇头默念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她心下有些复杂,便只朝林疏杳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率先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