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都是追击的人,卿如许不敢松懈,大步猛跑。她借着遇得路口,转入另一条长巷,见着侍卫宫女,就赶紧躲避改道。
那个追着她的细眼嬷嬷见卿如许机灵无比,在宫殿巷道中七拐八拐地穿行,也便吆五喝六的,甚至还惊动了禁军,都一同来追寻她。
四处都是侍卫和禁军的呼喊声与脚步声,卿如许心中大骇,却也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眼观六路,以求生机。
她没敢往宁帝的正殿与后宫的方向走,那边人多眼杂,守卫更加森严,去那里无异于自寻死路。而前方,若是她没记错,应该是奚官局——紫宁宫中最严酷下等的地方,专司管宫廷奴隶工役。里头也不乏缘罪入奚官局的宦官宫女,因罪免死,被罚到这里来做些贱役苦差。
卿如许一个心念转动,便钻进了奚官局。
里头当真臭气熏天,脏污不堪。许许多多的宫人,穿着粗布衣衫,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在刷洗恭桶,有的在浣洗各自忙碌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这些宫人,每个人都背着望不到头的辛劳,原本年轻活力的脸上却爬满了愁苦与麻木,他们有人见得卿如许,却也没什么反应,只顾自扫门前雪。卿如许便借着人来人往,穿过一排晾晒着的褥单,钻入了奚官局的后殿。
似乎有侍卫也追到了奚官局,门口传来一阵**。
卿如许见旁边有一房间并没上锁,她便闪身进了房门。可她刚阖上门,才见到这屋中竟然站着一个人!
她心中无比惊慌,正犹豫要不要立刻退出去,或是上前制住这人,让他不要乱喊。可那人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错愕地望着她。
在奚官局,只会有宦官和宫女,看来这人应当也是个小宦官。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十分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此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个大通铺,一张桌子,她似乎闯入的是这些宫人居住的下舍。
前殿隐隐传来人声,似乎有人在质问宫人,“你们!有没有见一个人进来?”
卿如许立刻回神,朝面前的小宦官低声警告,“你要是不想死,就别出声。”她手上还抓着带着血的簪子,头发跑得有些松散,鬓间垂落了几绺发丝。虽然瞧着慌乱狼狈,但她面上一派冷然,眼神凌厉无比。她沿着门缝看了眼外面,抬手就去扒自己的衣服,“还有,借我身衣服。”
她这身官袍,在这宫廷中,实在太惹眼了。
小宦官也不吭声,只直直地回视着她,似乎并无要呼喊的意思。只是他见她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顾忌地脱外袍,目光略略一闪,垂下了眸子,人便背过身去了。
他抬手指了指床边,上头正放着一套宦官的衣裳,似乎方才他正在整理洗好的衣物。
卿如许一边换衣服,一边盯着小宦官的背影。她好像记起他是谁了。
他是那日凤印失窃案中,被她当场指认出来偷埋凤印的那个方荣。当时宁帝明明下了旨意处死了他,可没想到他最后竟也没死,而是被罚到这里来了。
其实当日丽妃也是受了宁帝的意思,这才陷害的皇后。说来方荣还是皇后身边的人,那日紫苑替丽妃顶罪时,话里真假掺半,但她有提过方荣是因为自己对他有恩,他才不顾性命帮了紫苑一把。
许是丽妃于心有愧,这才暗中帮方荣逃过一劫。
只是这奚官局不比其他地方,劳役严酷不说,上头的人辱骂殴打下头的,拿他们泄愤,也是常事。毕竟进了奚官局的人,大多都入了罪籍,鲜少能再翻身了。
而这个小宦官确实也不同于她当日所见了。原本人长得干干净净,眉清目秀,如今却显风霜,瘦得快脱了相。他方才给她指床榻上的衣裳时,手腕的衣袖下也隐隐地露出鞭痕。
卿如许换好衣服,又将自己那身官服草草卷了一卷,低声道,“记得把这衣服处理了,免得惹祸上身。”她转身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正好透过后殿的院门,见得前院的禁军似乎在院中大肆搜索了起来。
她心感不妙,可等在这屋子里也只能是个死,于是她决定冒险出去,就算不慎被抓,也别再拖累了这个小宦官。
她侧了侧头,低声道,“多谢你了.......方荣。”
方荣似乎也没想到卿如许竟然认出了他,还记得他的名字,也略略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