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望着她,不懂她为何这副表情,便摸了摸自己头发,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着。“怎么了?我可有何不妥?”
息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大人您都很好,很美,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她说着便又咧嘴笑开了,嘴角直挂到耳边去。
“没事就好。你去帮我准备一下,我沐浴后换身衣服,你不是一直想去拦玉楼听戏么?待会咱们就去吧。”卿如许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就往房间里走去,昨天在草地上睡了一夜,全身都不太舒服。
“啊,小姐你不要…….休息一下吗?不过去了拦玉楼,小姐也可以在那里休息的,那儿有包厢,听说包厢里还有软塌…….上次小姐给我带回来的那个金丝酥,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肯定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太好了太好了,昨天大人您没回来,吓死我了,幸好阿争说是顾公子跟您在一起…….大人这样真好,真替大人开心!”息春叽叽喳喳地跟着卿如许身后碎碎念着。
卿如许瞥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怎么神神叨叨的,说的话她都有些听不懂:“什么替我开心,你是替自己开心吧,盼望了这么久,终于能听着戏了。”
“是是是。我也开心,我开心死了!”息春笑得十足灿烂。
卿如许和息春两人先行到了拦玉楼,顾扶风和六哥则去银器铺子去找崔昭了,说晚点来楼里跟她们汇合。阿争则独自去给邹顺明带话,说卿如许已经安全归家。
拦玉楼已经熙熙攘攘坐了满堂,卿如许想着顾扶风待会要来,怕被人瞧见了不便,便选了一个带帘子的位置隐蔽些的包间。
戏台上已经开演,彩堂翠幕,莱衣翩舞。
卿如许难得穿了女装,如今这整个长安的官员大半都认识她,她不想惹眼,因而也只着一袭素面黑裙。两个姑娘坐在包厢里,一边吃着点心茶水,一边看着楼下戏台子上的人影交错。
俩人听戏听得都十分专注,只是神情却大有不同。
息春越听,嘴角便越上扬。
卿如许越听,面上却越阴沉。
那出戏是普通的才子佳人故事,讲的是一位小姐被指婚,但她不愿嫁,因为她已心有所属,芳心暗许给了一个不知名的秀才。于是她就想方设法地悔婚,其实她那未婚夫也不想娶她,戏里有一段便是俩人各自涂了个大花脸,扮了丑,想要故意吓退对方。戏子演得有趣,看客们一阵阵哄堂大笑。
后来那小姐不经意发现,原来她的心上人竟然就是原本指给她的那位未婚夫,可如正要闹退婚,两家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眼看着这好好的婚事便要泡汤。把那小姐急得不行,便暗中学习了些追求男子的方法,努力地讨好她那未婚夫。可那未婚夫似乎也心有所属,对她百般拒绝。而那小姐执着,愣是碰了满鼻子灰也依然不愿放手。最终感动了那未婚夫,俩人终成眷属。
那戏大部分的内容演得都是那姑娘相思难解,是如何为了追回郎君煞费苦心的。那一幕幕戏,一句句唱词,因听者有心,便字字扎入卿如许的心头。
“……荏苒芳华尽,桃花面红是为谁,且问郎君知不知?”
“……千种殷勤万般休,新寂寞,醉偷眠,点点相思入梦来——”
卿如许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曾这般如痴如醉地爱慕过一个人。
那是一个烟濛濛的雨天,大地如沉没在水底的森林。
风起,雨落,白茫茫的雾气中隐现了许多湿漉漉的花瓣。那个雪衣轻袍的面容,便在那层湿气后,若隐若现。
他握着一本书卷,已被水雾打湿。他的容貌隔着一层水气,有着温润的气息。那时他只是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林中,当她去追时,却只在地上见到了一把伞。
后来,她便一遍一遍地咀嚼着那一日的相见,期许着下次见面,该如何答谢他的赠伞之友。
世事时而也会遂人愿,只是那时,她并不知晓这分馈赠只是命运事与愿违的小小预告。她果真就见到了他,还是在她的家中。他突然登门,见了柳叔,正好被睡梦中突然醒来的她给撞见。
那时他忙着科考,天天去书院读书。后来她便时常去他常休息的地方等他,给他悄悄放些自己采的果子、做的点心。偶尔也主动找他聊些话,可他总是待她冷冷的。那果子,他也不大吃,只是拿起来看看,又放下了。
可她不愿放弃,又为他做了许多事。天要下雨,她便备了伞去给他送。他要走的路上落了雨一片泥泞,她便提前去抱些石头来,把路垫一垫方便他走。他要去参加科举,她便给他缝了软垫,偷偷放到他看得着的地方。
有时她不小心被他撞见了自己做这些事,他便走过她身边,留下一句“以后别做这些了”。
她的心被伤了又伤,可还是放不下。任他怎样冷眼拒绝,她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