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一滞,一时答不上来。
顾扶风周身都被一种凌厉的怒气所笼罩,嗓音低沉,“老子给他胆子了,让他敢寻衅到我门上来,动我的人?!”
他说着就要起身出门,卿如许也是一慌,连忙伸手去拽他。
“你.......你别.......”
顾扶风见她神情焦急,恐伤着她,临起身时也卸了点儿力,可卿如许却是眼瞧着他那架势,使上了混身的劲儿!这一扑一拽间,自己一个趔趄,便把顾扶风整个人扑倒在地!
她方才慌乱中也不知抓的是哪里,只听得一声丝线断裂声,扣子划落半空,磕在地板上。
卿如许压在男人身上,俩人一个叠着一个。顾扶风护着她的腰,卿如许护着他的头,手中还捏着一条已经被扯下来的玄墨腰带。
男人的衣襟已然松了,露出平直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卿如许的脸当下就染上了酡红。
她原想起身,可手还压在男人脖颈之下,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抬头瞧他,只能偏过脸去,暂时避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屋中寂静,只能听到俩人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卿如许试着挣了挣手指,可身下的男人动也不动,她心中疑惑,这才仰头去瞧。
就见顾扶风仰面朝天躺着,方才那股逼人的戾气尽退。
他深眸微转,看向卿如许,眼底带着些痞气,似笑非笑。
“.......卿卿,原来.......你喜欢这么激烈的啊?”
他嗓音低沉,显然藏了些作弄她的意味。
卿如许脸上愈红,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又拿胳膊推了他一下。顾扶风这才挪了挪脑袋,让她把手收了回去。
女子这才爬起身来,又见得手中攥着的东西,便烫手似地一把将腰带扔回去,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再出声了。
顾扶风缓缓从地上坐起来,好整以暇地拿过腰带系回去,两眼看着女子的背影,唇角含笑。
一腔怒火,被这一场闹剧冲击得**然无存。
卿如许闷着头道,“你可别去找二皇子。”
方才被他枕过的手腕有些麻,她给自己轻轻揉着,人还没从方才的尴尬中出来,暗自思忖着该如何说服顾扶风。
谁知男人却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不会莽撞。”
这么快妥协,不像顾扶风的作风。卿如许顿了顿,又转过身去看他。
顾扶风一边整理着前襟,一边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的伤,确实,我现在伤没好,闯宫有点吃力,但他总得出来吧?只要能逮到他出来,我就有法子收拾他!你不让我杀他,那我教训教训他总可以吧?”
卿如许清亮的眸子转了转,“.......若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大快人心的法子不在少数。可我委曲求全,为的是什么呢?”
顾扶风缓缓地放下手来,胳膊搭在膝上,看着卿如许道,“你有你的不得已,我有我的不能忍。达成目的的结果我要,但快意我也要!”
男人言语霸道,乌眸幽深如海,亮着点点星火,看上去坚定无比、不容置疑。
卿如许轻轻叹了口气,过会儿,又道,“在江湖,你有剑,剑是你的武器,也是你的底气。可在朝堂,剑气无声,争斗无声,唯输赢有声。”
她又垂了眸子,长睫在脸上打下两方阴翳。
“何况......这到底是我的战场。若只为快意和表面的输赢,靠你替我杀个干净就是,又何苦经营这么多年?没有沉冤得雪,没有真心的歉意,何以告慰死去的亡灵.......”
顾扶风的目光又落回那个瓷瓮。
“以后要受的欺负还多着呢,这才刚刚开始。所以,你别去。”
顾扶风沉默片刻,又看向她脸上的伤。对寻常女子而言,破相是比死亡更严重的打击。但凡那剑再重一分,只怕她这张无瑕的脸上,多少都会不再完美。
偏偏这事还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偏偏她对此轻拿轻放。
顾扶风问她,“值得么?”
卿如许看了他一会儿,却又突然瞪了他一眼。
“.......你为了叶烬衣,犯下弑杀南蒙国师的大罪,被从嵘剑阁十二剑士中除名,斩断大好前途,落草为寇,你可曾想过值不值?”
顾扶风默然无语。
他们两人,本就是沉没在各自的黑暗中,摸索着命运的出口。
只因岁月的阴差阳错,两个飘摇流离的人,沿着命运的绳索摸索到彼此,就此成了并肩同行的伙伴。
过会儿,顾扶风才又道,“可将复仇作为你的终点,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
卿如许抿了抿唇,执拗道,“好的选择?我从来就没的选。”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寂静的夜空,道,“......有些事,这辈子都忘不了,也只好拿这一辈子,去赌一件事,方能不悔。”
她声音低哑,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顾扶风也看向那深沉的夜色,又问,“……若你大仇得报,你可想过未来的去路?”
卿如许默了默。
未来的去路?
属于她的未来是一片白茫茫的荒野,荒芜寂寥,寸草不生。
她无法回答,只好反问,“你想过?”
顾扶风看着她,眸底如星辰亮起,俊美的侧脸上突然**起温柔的笑,“想过,早想好了。”
卿如许看着他,亦能捕捉到那其中燃着的,对未来的希望与期许。
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卿如许垂了眼眸,觉得今日的月不甚明亮,令整个屋子都似笼罩在一层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纱雾之下。
“.......这样。”
她拿起酒壶饮了一口酒,缓缓地靠着地板躺下,似不想再言语。
顾扶风便也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俩人默默望着窗外月色,静谧地陪伴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