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一的手仍是按在她的手之上,掌中柔荑在握,令柳十一不由自主的勾了唇角。
“那九姨娘可愿回答我,方才在下的请求,你应是不应?”他道。
柳十一分明是商量的语气,可姚七娘却觉得他好似胸有陈竹一般,这般半推半就着,也只好应了下来,毕竟他既答应了护她周全,也应该会说到做到。
健康城的柳十一,这名头,她可不是初初听到。
“好,我答应你,希望郎君能够说话算话。”姚七娘道。
“自然。”他回答,随后松了姚七娘的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姚七娘见她不再拦,便掀了帘子,入眼便是一处湖畔,湖畔之上停留着几只画舫,一看便是样式精美,造价不菲。画舫之上笙歌丝竹乐声自是不必再说,姚七娘又合了帘子,心中暗自鄙夷这些世家贵族倒是整日清闲,吃饱了没事做便只想着玩乐。
柳十一见姚七娘一脸嫌弃,却是不由得笑出声来:“九姨娘这是见了什么?为何这般神情?”
她与柳十一如今是合作关系,她虽是口无遮拦却也喜欢看对象,故而出言道:“我倒是羡慕那些个世家子,生下来便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
“九姨娘此时不该感慨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柳十一道。
姚七娘却是嗤笑一声道:“我不过一个平头百姓,自然没时间忧国忧民,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了,还感慨别人的命做什么?”
不知为何,同柳十一说话,姚七娘便觉得不必藏着掖着。柳十一先前同她将那案子说清楚,她也便明白为何那日他自在花园里头会对她有那般举动。
姚七娘的话语落下不一会,马车却忽然缓下来,柳十一出声道:“到了。”
到了?到哪里了?
姚七娘掀了车帘往外头看去,眼前一片姹紫嫣红春色明媚,自然不是她先前想要去的王郡丞的下葬之处。这柳十一,许是一开始就料定了她会答应,只是自己到底人微言轻,柳十一这般半诱半胁,她也不能拿他如何。
“郎君到底要做什么?”姚七娘第三次问他。
柳十一却朝她伸出手来,他的手好似玉石一般漂亮,指甲干净整洁,许是因为常年用笔的关系,中指食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可即便是如此,在姚七娘看来,他的手仍是好看极了。
“去见一位友人。”他含笑,手已经递至了姚七娘面前。
姚七娘自是不会顺势将他的手拉住,到底眼前人是世家贵族的嫡子,而她不过是个刚刚丧夫的寡妇,只怕这手还没有挽上,便有人来戳她的脊梁骨。
姚七娘别过视线,自顾自的往前走去,掀了车帘,下了马车,此刻马车停留在湖畔一处,正对眼看过去,湖畔上便停留着一处画舫,湖面之上,乘着春色正好的红黄二色美人蕉此刻迎风摇曳着。微风吹皱碧波,粼粼的水纹一层层漫延开来,在柔和的阳光下泛着微微的暖光。
“七娘。”身后忽而有人唤她的名字,姚七娘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柳十一却已经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头。
他的手心温度灼热惑人,她下意识便想抽回,柳十一却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松开,随后他的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姚七娘噤声,又道:“七娘,记得我方才说好的吗?”
方在说好的?姚七娘狐疑的看他,没有再挣扎。他的意思是,现在便开始演戏了吗?
姚七娘家境贫寒,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是心里头装个什么意中人了,连生平与男子牵手也是同一次。往日村中并非无适龄男子,只是他们见了自己便在私底下编排自己的相貌狐媚,日后定然是个**,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相貌是不是生得太过潋滟........还有后母带来的那位弟弟,也整日一口一个小贱人的骂她。
自己被卖到王府这么些时日,也不知家中如何了........
想到过往,姚七娘不禁一阵头疼,她摇了摇头,索性把一切甩到脑后,本就是家里头那些人对她不仁不义,她又何须记挂他们。
“七娘怎么愁眉不展的?”柳十一见姚七娘微微蹙了眉,便出声询问道。
姚七娘自是不会把心里头的话告诉柳十一,见他询问,也只是敷衍道:“郎君多虑了,只是今儿个起的太早,有些犯困罢了。”
柳十一见她不愿说,也不追问,只是牵着姚七娘的手往前走去。
他的身影修长,肩膀宽阔,衬得姚七娘身形娇小,杨柳碧波,微风乍过,远远瞧上去好似对璧人一般。
姚七娘被柳十一领着,抬眼瞥了一眼,见柳十一竟是往画舫的方向走去。除了姚七娘外,柳十一身后还跟了个素衣的仆人,只是他一直低着头,所以姚七娘不曾看清他的长相。姚七娘又并非好奇心强烈之人,故而也没再盯着看。
过了湖上的栈道,便到了画舫前头。姚七娘抬眼看柳十一,却见他含笑不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两个衣裳光鲜的美婢迎了前来,为首一个青衫美婢对着柳十一一礼,随后出声道:“主人恭候郎君许久了。”
柳十一微笑,将姚七娘护在身后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随后他往前一步,又转而对姚七娘叮嘱道:“七娘,跟着我。”
七娘、七娘。倒是唤得好听,姚七娘心中情绪复杂,也跟着柳十一往前头走着。
画舫中珠帘香纱幔重重,姚七娘走着,便时不时有香风袭来,偶尔用余光扫过这舫间陈设,皆是世间难求的无价之宝。姚七娘蹙了眉头,收回了目光,只是这画面却落在了柳十一身后的仆人眼中。
看向姚七娘的眼神便带了几分鄙夷。
到了最后一扇门前,那两个婢女便停留在门口,青衫女子将推了开,对柳十一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十一手中白玉骨扇轻摇,随后踏进了房中。
柳十一并未说令姚七娘在门口等候,故而姚七娘也跟着他踏了进去。
“宋兄倒是好雅兴。”柳十一的声音响起。
姚七娘抬眼看去,便看到一重纱幔之后,一个男子正坐在茶桌前,桌上香炉正燃,几缕青烟缓缓而升。
“柳兄才是好雅兴。”那男子笑道,他的声音落下,一旁的婢女便将帘子掀了开。
一张眉目清隽的脸便出现在了姚七娘面前,他眉目生得硬朗,却因为脸部姣好的轮廓而不令人一眼便生畏,又恰好他的那双桃花眼下生了一颗小痣,又为他添了几分俏皮。
他的视线只在柳十一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落到了姚七娘身上,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好一会,他爽朗的笑声才渐渐响起。
“我原以为,柳兄不是喜欢这般尝鲜之人。”
柳十一勾唇道:“阿晁何出此言?”
阿晁?见柳十一这般唤那男子,姚七娘心中便有了揣测,那男子叫宋晁?
她虽是个乡下丫头,但世家里头那些事情还是有听说的,建康城里头如今世家虽多,但以柳家、宋家、谢家、夏家四家为最,其次是程家、宁家与荀家。
那男子既是姓宋,又与柳十一相熟,身份应当是不低的,极有可能便是那鄞州宋氏。
“唤我阿晁做什么?我可受不了你这般亲昵,儿时你每每唤我阿晁,我便知道我要倒大霉了。”宋晁叙叙又道,“这姑子梳的妇人发髻,可我却是未曾听说你柳十一的后宅里头又添了什么美妾娇婢,若我没猜错,想来是这丹阳城里头什么官员将自家美妾拿来孝敬你的?”
宋晁这般话,姚七娘听了虽是心中不悦,但此人这般身份,她自然不敢出言抵触,自是忍一忍海阔天空。
柳十一却是拉了姚七娘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头用手环着她的腰,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姚七娘的耳畔,姚七娘便又听他缓缓道:“阿晁这般说话便不对了,你眼前的这个姑子,如今可正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儿。”
柳十一这般话说得温柔宠溺,绕是姚七娘心中也忍不住一颤,但场面话还是心里话,她又并非无知小儿,自是分得清楚。
宋晁听了柳十一的话又是大笑出声,“到底是别人家的妾室,柳兄便是贪图新鲜,也得注意对方会不会找上门来。”
这宋晁生得一副好相貌,说起话来却是口无遮拦。姚七娘心中暗自鄙夷,明面上却不敢吭一声气。
“这个便不劳你操心。”柳十一又将姚七娘揽得紧了一些。虽不知柳十一带她来看宋晁何意,但既是先前应下了柳十一,如今就得好生配合他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