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弥月之惑(一)(1 / 2)

一场大雨过后,新上任的里正普云从屋子里搬出一张竹椅,悠然自得地坐在廊檐下欣赏雨后初晴的景色。他刚刚到理村任职,年纪轻轻,面容清秀,举止谦逊有礼,是个温和的人。现在一场司空见惯的夏日大雨让他感觉到神清气爽。

“里正大人!理村的云婆婆他们来看你了!”院里的小宝开心地踏着水花窜进来,他今年才八岁,父母长年在深山里打猎,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普云刚刚到任,饮食起居都由小宝他们家照顾。

普云急忙起身迎接。进来的除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她们捧着新鲜的瓜果,兴高采烈地叫道:“我们来给新上任的里正大人请安——呃……”她们发现在院子里迎接她们的只是一个二十刚出头的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不由楞了一下。

“你……是里正大人?”

普云好脾气地笑,然后迎面被云婆婆拍了一巴掌胸脯,呛得他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这娃儿年轻好模样!只是上头派这么一个外乡的小娃儿来我们这里吃苦,可惜了!”

没人会想到上面派来的里正大人那么年轻——自从前不久老里正死了之后,村子里居然没有人肯推选人当里正,上面看不下去,便派了一位下来临时充任。普云面对几位淳朴豪爽的乡下妇女们也不知道怎么应付,全当她们是来看热闹的,几声干笑配上几句应答,心里巴望她们赶快走。

不料,她们此次前来却不仅仅为了问候新任里正。寒暄几句过后,云婆婆和其他两个妇女对望一眼,然后打算切入正题了。

“娃娃里正啊,”云婆婆低声对普云说,“你知道山里有个弦月山庄吗?”

“不知道。”听起来似乎是一家大户人家,但是普云看过得户籍资料里并无记录。

“出大事了。”云婆婆严肃地说。

理村村外有条小河,村里的人世代喝的是深山里面留下来的河水。可是最近的水居然变成了这样的颜色,让村民们纷纷满腹疑云,议论纷纷。普云接过一碗村民们从河边挑来的水看一看,那碗水在桶里还好好的,到了碗里居然渐渐变成了颜色。那颜色在白色的瓷碗的衬托下,看出来是淡淡的翡翠色。

“到了晚上还会发光!”云婆婆小声对普云咬耳朵,“不信你晚上端出来看!”

普云不知真假,他好奇地从碗里倒出一点水到手上,那点水在手心里居然从浅绿变成了深绿色。旁边的村民都发出议论纷纷的声音。

他们纷纷说最近的河水变得很不正常,喝了之后也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普云刚想问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听到人群外围一阵**,有人叫道:“左大婶家的儿子也中邪了!”

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壮实青年咧着嘴痴痴傻傻地笑着,手上拿了把柴刀就朝人群冲了过来。人们吓得四处逃窜,那青年眼神呆滞,但是手脚却很敏捷。他扑不到人,突然转身朝正在发呆的普云扑来。

普云大骇,急忙举碗相格。村民们没想到他们的新任里正如此大胆,居然要以碗挡刀,纷纷惊呼出声。正当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人们眼前一花,普云感觉自己面前一阵风起,一股热浪袭来。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个穿长袍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微笑地看着他,旁边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已经制服了那个发疯的青年。普云端着碗在原地左看右看,根本没有看到类似火焰一样的东西,再仔细看向对面站着的青年,青年面容英俊,身上穿着都属上品,一看就是外乡的人。

“驱邪!赶紧抬到我屋里驱邪!”云婆婆似乎是懂得驱邪之术,指挥那几个外乡人押送左大婶的儿子上自己家去。人们纷纷叫道:“对,以前也是云婆婆驱邪治好的,快去!”

那几个随从也很干脆地抬着那个青年跟云婆婆走了。

“旗风公子!”村里的年轻姑娘似乎认得那个年轻的公子,面红耳赤地招呼,“上次见您是去年了,您怎么那么久才来我们村里啊!”

云婆婆回头没好气地训斥那个春心萌动的少女,然后没好气地看着旗风说:“旗风!你又去弦月山庄那啊?那地方邪门,你非要做他们的生意啊?”

旗风微微一笑,说:“是,不过还要在你们村上叨扰一晚,我的商队赶路有点疲倦需要休息,费用上还是你们说话。”

“绝对是那个弦月山庄搞出来的鬼!”云婆婆大声叫着,“那个来历不明的什么弦月公子,从我小时候就跑到这里来了,一住就是六十多年!”

“听说他的容貌从来没有变化过!”“不是妖怪是什么?怎么会有人在深山老林里修建那么大一所宅子,养那么大一批家仆居然不见任何劳作的!”

等等……普云一下子搞不清楚状况,他不清楚那些村民口中的弦月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口气好像那个山庄已经和这个村子相安无事地存在了很多年,为什么突然会……村民们最近人心浮动,疑云四起,都说是那个河上游的弦月山庄搞出的事情。还有人说山庄里的庄主弦月公子是妖怪变的,想把村子里的人都吃了去。

他忍不住回头看旗风,旗风也微笑摆手:“我认识弦月公子也只有几年光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否属实。我是个生意人,如果有生意做,我不管对方是谁。”

云婆婆唾弃道:“财迷心窍的商贩!来我家打尖吧,不要祸害我们村子里的姑娘!”

旗风对普云拱手:“有空再来拜见里正大人,我先去照顾我的车队了。”说罢就跟着云婆婆走了。人群也一哄而散,姑娘们显然是对这位出手阔绰,面容英俊的异地商人更有兴趣,纷纷跑去云婆婆家串门,只留下普云站在原地。

普云端着半碗水端详半天,也拿不出个主意,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刚刚到任就不能服众,颇有点闷闷不乐。他回到家里,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他又把那碗水端出来,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变化。想把水倒到院子里去浇花,谁知道一出房门,便觉得有些不妙:那碗水确实如村民所说“发出了幽幽的绿光”,吓得他差点手一抖把碗丢掉。普云以为是受了村民言语影响而产生的幻觉,揉揉眼睛,再向碗里看去,那光似乎还有变化,忽明忽暗,那光华流动,竟似活物一般。

“这到底怎么回事?”普云不敢把这碗诡异的水端回屋子里,颤抖着放在天井上,然后刚刚回头想进屋,突然觉得好像头顶有黑影闪过。他急忙抬头,只见明月当空,哪里有人的影子?再看看刚才放碗的地方,那里竟然空空如也。

普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四周静悄悄的,不一会儿好像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笛声。

笛声起初距离甚远,丝线一般纠缠在他的心里,如泣如诉,慢慢的越来越近。等他想认真听的时候,笛声突然停了。不一会,又好像靠近了似的,那曲子中间似乎断了一截,在别的地方开始了。他左看右看,小宝一家还在熟睡,便忍不住拿了根墙边的木棍悄悄随着笛声走出去。

他没有听过这样的笛声,断断续续,初听似乎不成曲调,听了一会又觉得这曲调绝非世俗之乐,好像是一位充满心事的少女欲言又止,满腔心事百转千回。只是吹奏者吹得有点断断续续,有几处调子让普云刚想叫好,偏偏对方又停了下来。

曲子倒是好曲子,只是这位演奏者的技巧配上这曲子似乎有点糟糕……普云从小读书之余还酷爱音乐诗歌,这也许也是导致他参加省试无法高中的原因。如今好好一首曲子被人吹得磕磕绊绊,普云不禁升起对那人暴殄天物的愤慨,原本的害怕也消失了。

他沿着笛声来到村外的小河边上,远远看见有一支小队在月光下慢慢走进大山深处。领头的那人远远看着就像白天见过的旗风。他好奇心起,提着木棍急忙追过去,结果摔了个狗吃屎,木棍在摔在地上的时候脆生生地断成两截。

“你就打算用这个武器去追那群人啊?”一个略带嘲讽的女声冷不防在他头顶响起,他急忙从地上跳起来,本能转身的时候后退两步,才看清面前站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年轻女性。那女子一头长发扎成一个大辫子,穿一身暗色的劲装,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借着月光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普云一时屏住呼吸,没说出话来。辫子女郎看他呆头呆脑的,也不和他啰嗦,身体微微一晃,瞬息绕过他到前面去了。他才注意到她手上端着个碗,正是之前他放在天井上那只碗。

“你……站住!”他看出女郎绝非常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

女郎本来已经甩开他有一段路了,听他这么说不由觉得好笑。她端着碗身体稍斜,片刻之间就到他眼前。他被她这种鬼魅一般的速度吓了一跳,急忙又往后退了几步。辫子女郎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瓶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掉,把碗里的水装进去,最后把碗递到普云面前:“还你。”她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普云接过碗,依旧不肯罢休似地,非要跟在她后面。

“你那么想跟你就跟着来吧。”辫子女郎眨眨眼,然后起身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普云面前。普云拿着碗心中叫苦,急忙撒腿跟上。那笛声刚刚停了一会,好像在倾听普云和辫子女郎的对话一般,接着又继续。

这些来历不明的人,一定是对理村有所企图!但是……这些人看起来都身怀武艺,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倘若发生冲突如何是好……但是一想自己刚刚上任就遇见这样棘手的事情,村民们对自己又不信任……如果失去了现在这条线索以后可能也找不到谜底了。

普云毕竟年轻气盛,他忘记可能会遇见的危险,沿着小河跑近山林中。只见月光下到处树影重重,哪里看得见刚才那些人的影子?

一片乌云过后,月亮又露出皎洁的面容,这个时候普云吃惊地发现整条小河都发着幽幽的绿光。

他擦了擦眼睛,绝对不会错的!虽然没有那碗水的光芒那么明显,但是的确是在发这微微的光芒。这条奇异的河流在月光下散发着某种梦幻的微光,一直延伸到大山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