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上午不知在忙些什么。她总是这儿坐坐，那儿走走，并非心神不宁，但她就是不想行动，究竟要做什么，也不向古和小文员做个安排。女人似乎还很沉着，并非乱了头绪，她一切显得心中有数的样子。古和小文员也不问她。他们都在等待。当然，古更沉稳持重。他看报。上午看报，下午还是看报。下午一点钟，一个男人打来电话：你们究竟还干不干这单活？！

小文员接的电话。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古更不知道，女人当然不必管顾。古知道不必急躁，一个通宵，自然把活干得彻底干净，保证翌日开盘认筹不出问题。但客户不懂，未免猴急狗跳。古想：让他们急死算了。但古也想见林。古觉得林并非那样恶少。他对林似乎还有几许好感。林是个大嘴巴女人。一看见林古就想起那些大嘴巴瘪头鱼。古觉得这种瘪头鱼似的大嘴巴女人看上去真是好笑。她不仅成熟稳重，反而又有些天真，因此也有些可爱。但古奇怪，只有南方的女子们那瘪嘴的笑才让人觉得她们是海里爬上岸来的游鱼，林来自北方内陆，她怎么也有瘪头鱼一般的大嘴巴？那大嘴巴也是瘪瘪的样子，严肃中偏又漾出一点笑意，让人感到一点好笑，让人又觉得一点可意。也许林的祖上是从南方游到内陆的鱼，林此时又从内陆返归南方？

古觉得女人对林未免有些过份。但他也无法阻止。他觉得林和自己毫不相干。他对林是有好感。但好感并不等于别的什么。好感仅是好感。古并不介于女人与林的争斗。古想：我和林也许能再见面。但仅见面而已。

女人对林那般不感冒，林也讨厌女人。她听见女人的声音也觉得恶心。整个上午，林和公司所有同仁都在等文化礼仪公司的到来。为着明天东方广场的开盘认筹仪式，他们已做好各种准备，只差文化礼仪公司的入场布景了。但此时已下午两点钟，一向沉着的老总也焦急了。老总虎着脸，盯着林：这可是你找的好公司！你推荐的什么破公司？！

林本来讨厌女人的声音，但她不得不再次亲自打电话。电话通了，有人拿起了话筒。林愤怒地问：古呢？！他究竟还在不在你们公司？！我这单活可是给古做的！古绝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你们叫古听电话！！半天没人回话，林便以为又是女人，她更加愤怒，不由声嘶力竭吼：你们干吗打着文化的旗帜尽干没文化的事？！

林不知道听电话的人是古。古轻轻地放了话筒。林以为是女人，这次并没重重地挂她的电话。林想女人也可能认识到自己的理亏，再不急此时也肯定要急了，因此挂了也就挂了，不再打电话过去，因为女人老是说她打骚扰电话。她想，我现在不骚扰你了，但你应该快点过来。林虽然发怒，但她的心情并非十分恶劣，十分地败坏。她想古也许会在今天出现，她带着一种盼望，心情反而愉快了许多。

古放下电话，说：看把你急得。小文员问古：谁？古说：林，她催我们快点过去。

不要理那个八婆！那个臭女人，她老打电话来骚扰我！古话未完，女人便爆跳起来。古十分平静地说：我们应该过去了。古并不看女人。女人心想古接了林的电话，算是林给古通电话了，她不由更加愤怒：你少在那儿有奶吃便是娘！我已收了她预付款，她还敢不把活给我干？

古依然十分平静：你这样以后还干活吗？我们要对得起别人对我们这份信任。

什么信任？！我以后再也不会干她臭女人的活！你想想，她八婆这个鬼样子，以后还会给我活干吗？！

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两个女人这台戏也够精彩。干吗要自己拆自己的台？古想。但他不再说话。他觉得和女人对嘴仗百害无益。不管女人给不给自己钱，充着林对自己的信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了，自己不能再让林他们着急。现在商品经济时代，一切都为了金钱，人与人之间太缺少信任了。可能这也是林紧盯女人的原因。但这是林的工作，林要对公司和自己的工作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一定程度上说也是对女人和女人的公司负责。女人为什么不可以理解？

古盯着小文员：打电话，叫两部货车。他自己扛了木梯到阁楼上去取钢架地毯之类搭舞台必需的材料，女人在楼下吼：一辆车够了！要那么多车干什么？！古从阁楼扛下一捆钢架，语气依照平和：一辆车哪儿够？必须两架。外面没那么大的货车。

古知道，那些不当道的僻静处总停了许多小货车，它们像那些打散工的人一样，每天在那儿等着有零时需要的人叫他们拉货。那些车并不是很大。但女人坚持只叫一辆，文员只好依了她。那辆车找不到路，打了很多电话，半天才开到楼下。女人从窗口探头看，回头又对小文员骂：我要你叫一辆车，谁让你叫那么小的车？！那辆车能把全部东西拉走吗？！开走！叫楼下的车马上给我开走！小文员低眉噘嘴，立即又下楼去叫那车开走。古这时已把所有钢架、木板和地毯搬下了阁楼。他扛着一捆钢架下楼，说：没有更大的车了。再叫一辆。小文员犹豫地站着，一时倒失去了主张。

古把钢架扔上那辆车。一个闷雷突然在天空炸响。古望天，天突然变得暗沉，厚重的积雨云一眨眼就压了下来，细密的雨星接着也往下撒。货车司机跳下来高声喊：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