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大!李表立时垂首哈腰,怯怯地退回男房间。恶果冲了凉,出来扭开瓶喝几口水,砰一声把塑料瓶扔在地上。于是满屋都是塑胶瓶,常常还泄满一地水,室内非常肮脏。
他们如此污染环境,制造混乱,却从不打扫卫生。恶果和李表到冰山那儿去告纯的“卸状”:那个纯,比谁的素质都低。他好像比你还了不起了。他每次把满屋弄得很脏,却从来都不打扫卫生!
冰山的冷脸立即有了愤怒:你今晚回去就叫他打扫!他要不打扫,你再罚他扫一个月!否则罚他1000块钱!我看他有多少钱罚!
不如炒他鱿鱼算了!恶果又把舌伸出,沿唇舔一圈。冰山的双唇动了动,却没说话。恶果和李表都不明白,既然冰山也那么恨纯,为什么迟迟不炒纯的鱿鱼?他们都认为纯素质低,其实连他们自己也感到惊讶。什么是素质?在很多人看来,纯是一个高素质高智商的人。他总是少言寡语,默默无语做他认为应做的事。从不想也不愿卷入各样人际关系的漩涡与帮派,从不与谁为名利而争斗,是一个实实在在与世无争的人。可是,你不争,却有人要和你争,这也是纯没办法的一件事情。恶果和李表,当然说纯素质低。这真是指驴为马,黑白颠倒。一个高素质的人,在他们嘴里却变成了没素质,素质低,真是匪夷所思。当然,纯在忍受。他总在忍受。
纯的沉默,其实在恶果那儿形成威严。她虽对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过份在纯面前逞凶。她拿不定主意,怎样才能让纯丢脸?李表说:不如这样,写一张表,把他排在第一个打扫卫生。他若不打扫,我们就有借口了。他若打扫,我们也有借口。我们说他应付,不认真,罚他扫地一个月。
对,凡事总得有个理由。现在总算找到理由了!李表,没想到你还有这点心计!你真聪明!你真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大好人!恶果跳起来,叫着,显得很高兴。但她立即又道:我命令他扫地,还要什么理由?这岂不灭了我的威风长了他的志气?!
这不明摆着欺侮人吗?当时徐文沙也在场,他不由说了这样一句话。司机这时走了来。司机说:我命令他扫!他敢不扫!
对,司机,你一定为我出一口气!恶果又是把舌头伸出,沿双唇舔一圈。
这天晚上,恶果并非拿着钥匙不开门。门,早打开了。纯吃了晚饭走进去。司机指着纯:该你扫地!你马上扫地!把室内卫生全部打扫干净!司机为了恶果那个同乡,对恶果当然巴心巴肝。但纯却没反抗。他早就觉得地该扫了,只是自己太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扫就扫吧。他先用塑料袋把满地水瓶捡起装进去,然后提下楼,再回来扫尽烟蒂烟灰果皮,最后把地面拖干净。纯之所以默默不语地做这些,因为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儿子。他们都要自己挣钱去养他们。他不得不受这点委屈,甚至凌辱。因为未来是青年的,这个城市也只是青年人的天下。到处招工也只招25岁以下的青工。自己这么大年龄了,能找到份工作真不容易。所以他不得不忍受。忍受,一切都需要忍受,一切都只能忍受。
其实,纯并没觉得什么。打扫卫生也要不了自己多少时间。他做得很认真。可是司机却说突然说纯把他刚买的一瓶水也提下去扔了。
这样不行,态度不端正。至少是对我恶意报复!司机说。纯道:也许误以为是你们不要的废瓶扔了。当时地上桌上到处都是瓶,你又没说那只瓶里的水你正喝。
你进门没看到我手里拿着一只水瓶吗?!司机声音高八度,非常霸道凶恶。纯说:我哪儿看到?司机道:这样不行!这种态度不行!!纯不语,心想自己无意,司机也不会计较。可是,第二天,司机出车时,却把这件事向冰山说了。说:纯这个人不行!他这种态度,怎样去做业务?!他这样只有把公司的客户全部得罪干净!我就是看不惯他!难怪小果果那么讨厌他!我认为叫他走人!马上叫他走人!他居然把我的水也当废品扔掉!他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其实他这人清高,愚蠢!他根本把你也没放在眼里!冰山一直没说话。
当然,不用冰山说话,恶果也会在黑板上出一份通知:纯,打扫卫生。态度不好!罚他扫地一个月!纯当时想,小果果,怎么总和我过不去呢?纯又想到了辞工。但他想到年老的父母与年幼的儿子,他不得不忍受了。
有一刻,纯把这个世界想得非常恐怖。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如此邪恶?如此缺乏人性,不讲道德?为什么他们总是欺侮我这个比他们年龄大的老实人?是不是看到我这人年龄大了,没什么前途?纯这时有一种严重的危机感。他似乎为人类前途担忧。人类会回到野蛮的动物世界去吗?人类会再变成狼吗?那样的话,人虽狡诈,却互相残害,人类也不会长久,人类会因此而自毙自灭。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担心。人类已建立了广泛的道德与社会秩序,少数人缺德,只是会减缓人类文明的进程而已。
晚上,纯回去,地上又扔了不少空的塑胶瓶、烟蒂、果皮、纸屑。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故意把室内弄脏,让他打扫,给他屈辱。实际上,纯当然受着压抑,被人欺压凌辱。但是,想到年幼的儿子要靠自己挣钱养大,年老的父母要自己孝敬瞻养,纯不得不忍受来自各方的屈辱。他默默无语再把那些烟蒂、果皮、纸屑、空瓶收拾好,提到楼下垃圾场去,又回来把桌椅茶几沙发擦干净再把地拖了。可是,当纯做完这一切时,司机和几个外面来的人很快又抽起烟来。恶果又带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她拿出十元钱给李表:去给我买十斤荔枝!我请朋友!我等会儿还有任务!还要到冰山那儿去!然后还要去过我自己的夜生活!李表接过钱,垂首哈腰,咄咄咄快步跑下楼。纯这时坐在床头忙碌,并不理会。心想他们走后再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