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闹事!?”那些脚步声愈来愈近,心岩朦胧中看见,原本逃窜的那个年轻人从远处会场的门口跑来,他的身前是骑着马冲来的钱乐巍以及后头一拥而至的多家保镖,他们手持长棍长剑等武器,像极了不久以前保护自己的辛爷,心岩淡淡地笑,以为自己的大限已到。
还是太弱了,心岩。
她这样想,随后便昏了过去。
……
等她从疼痛中醒来,那些安大人的手下已被制服,她正躺在会场的休息室中,身边是已然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公曲,而全然无事的思孑就坐在窗前,他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星辰闪烁,南风吹来,他的眼里满是眼泪,心岩远远地看着,不觉地笑出了声。
思孑马上擦干眼泪,红着耳朵走过来。
“醒了就起来喝点水。”他走到木桌前,发现倒好的水已经凉了,他把冰凉的水喝了,又拿起热水壶倒了一些,快步走到床边,卧室里安静极了,他尽量小心地把心岩扶起来。心岩喝完,又尽量小心地让她躺下。
“你在想…”心岩突然说,她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你在想如果自己的读心术早些用,甚至用它听见附近的埋伏就可以躲过这场战斗。”
眼前的少年低下头,他确实想过,甚至已经十分讨厌那个不用读心就得到钱乐巍肯定而沾沾自喜的自己。
“没事的,有我…”
心岩的声音很虚弱,她再次昏睡。
……
虚无而奇妙的梦里,心岩仍然坐在五人同行的车上,那里有吵闹的左邱,还有跟着左邱咯咯笑的思孑,有时常不吭声的公曲,还有时常哼着山歌的辛爷,她眯着眼笑着,仿佛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随着梦境的转换,她下了车,又梦回苏县,她在这里与冀先生最后道别,心里的不满与不舍都重新感受着。
我要的自由?
她想起冀先生的话,又想起自己在石头军总部接受暗杀训练时,冀先生来看自己的样子。
为什么当初选中我?
她想起与冀先生到处调查的情形,又想起冀先生的样子。
为什么抛下我?
她想起冀先生在古楼的不辞而别,想起自己原本留下来保护思孑的初衷——那本是一种代替,只是现在她又深深陷入了新的“联系”之中,左邱也好,辛爷也罢,都是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就消失的,她心里任性的种子开始发芽,她害怕他人甚至自己的突然离去,不管是杳无音信,还是与世长辞,她都觉得那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我永远也不会做那样的人。
那种人是可恨的,她大声咒骂。
……
一晃已经是次日正午,钱乐巍正在与思孑闲谈,门外突然有人跑了过来。
“余萧,余先生?怎么是你。”
余萧看了一眼思孑,随后他笑着回答道:“囚先生派我来的,先生近日很忙。”
“原来如此,我实在是脱不开身,辛苦您大老远跑这一趟,与您上次见面已有五年,不曾拜访还请见谅。”
“二少爷实在谦逊,我一个小小司机哪动得着您大驾,不必如此见外,二少爷学成归来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余萧在此预祝大少爷马到成功。”
他们互相作揖,钱乐巍转过头看着思孑,余师傅赶紧说道:“莫名少爷入世不深,见识不足,时常躲避不了一些混混流氓,此次打斗有您在实乃大幸。”
思孑明白余师傅的意思,他明白自己面对钱乐巍时,确然有些不知如何应付。
“也多亏钱先生送信告知我家人,不然带伤回去确实不好交代。”
“不必客气,能救下我钱乐巍难逢的知音,还是囚先生的养子,也算是还了先生当年指导我的人情。”
外头的司机跑了进来,他有些着急。
钱乐巍不客气地瞪了司机两眼,又回过头,有些尴尬地摆出笑脸轻声说:“好了,既然余先生已经到了,我就可以放心离去了,总局还有许多事宜需要商讨,我留了些礼物在这,还请莫名收下,我想将来会有用的。”
“少爷……”司机的汗滴已迫在眉睫。
“急什么,这就走。”
思孑与余师傅向钱乐巍告辞,看着他出了卧室,又一路小跑上车,可见确实很紧急。
为了让大家都在安全的地方去,躲避青鱼余众可能的追击,思孑与余师傅决定到安置阿南阿北的小镇去,他们向会场的人辞行,推着轮椅上的公曲与心岩上了车。
……
“少爷,您认得那些匪徒?”
“是的,钱乐巍只是以为那些都是混混流氓,我想他派人送给您的信里也没有说明,那些人,都听命于安大人,是在青鱼绑架小孩的万恶之徒,当初我们救您之前,就从他们手里救出了阿南阿北,那帮混蛋吃了亏,一直记恨在心,没想到在这里歪打正着。”
思孑紧握拳头,咬牙切齿,他通过后视镜看着正昏睡的公曲,他多看一眼,对那些恶棍流氓,对安大人的恨就更上一层楼。
“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了找到下一张照片的线索,又不得不快些出发,要是我早些察觉就好了。”
余师傅担心思孑的不安会影响精神,他放慢车速,从车座底下拿出一个木盒,他递给思孑。
“这是?”
思孑慢慢打开,盒子里放着许许多多的长条木牌,细长的,像是庙里求签用的木牌,上面也确实刻了字,只不过写的不是上上签,这些木牌都出自田谷生之手,是谷生小时候在古堡玩耍时留下的,田复将这些木牌与小玩具都保存在这个木盒里,总是希望有一天,孩子长大也好,带着另外的孩子过来也行,一起分享那些物品的回忆,田复时常回忆起谷生,从他见到思孑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些东西都还是属于谷生的家人的,这些回忆很珍贵,就如同田复内心深处的爱一样。
“老管家刻意嘱咐,不许弄丢了,要好好保存起来。”
“什么?也就是说,我们不回古堡了?”
“确切的说,是不能再去给老人家添乱了,一开始还以为送信过来是赢了大奖,要请我们到宴会上大吃一顿呢,没想到是急事,我这次出来已经向老先生道别,商业区又不能久留,咱们就暂且到王兰庄休息治病,正好那儿离青鱼最远,也是华北少有的和平地段。”
“哦,说来也是,谁知道会有这样一出呢,”思孑叹了叹气,他的视线焦点从手机的盒子转移到脚底下的盒子,“这是?”
“钱少爷给的礼物,还没打开来看呢。”
余师傅看看后视镜里面躺着的两个少年,他转弯上了桥,一到稍微颠簸的路段,他就要看一眼,两个人在后头没怎么出声,特别是公曲,他的额头,后背前胸,甚至四肢都包了不少绷带,伤有轻有重,别说移动,躺着都不方便,现在他咬紧牙关,双眼紧闭,让人心疼。
喔!
思孑惊呼,他打开盒子,沉甸甸地盒子里分成三层,第一层是一封书信,上面写着“莫公子启”,思孑看余师傅在身边,便没有先打开,他又打开第二层,里面放了本次大会的奖品——一百大洋。
“这些足够在王兰庄租一间住下咱们几个的房子吗?”
“这……少爷,您要在王兰庄住下?不找囚先生了?”
“治病养伤要紧,等病好了咱们再去京城不迟,而且我觉得先生的线索……”
公曲忽然咳嗽了两下,他想说话却没有力气,心岩按住他,让他消停会儿。
思孑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四周的风景,嫩绿的树林褪去,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枫叶林,随着汽车安稳前行,一拐弯,一个长着青苔的石碑上清楚地刻着:王兰庄。
余师傅一边往镇里的某一处开去,一边跟思孑介绍王兰庄的情况。
“王兰庄依山傍水,交通四通八达,靠着华北富饶的黑土,是前朝丰润南部的重镇,虽算不上有名的市区,但财力不弱,居民安居乐业,路不拾遗,风气也是广受赞誉,现任的关镇长是我的旧识,我四处探寻消息寻找安全的住所,也是多亏了他,才让阿南阿北有个好去处。”
余师傅说得有些忘我,思孑在一旁若有所思,
“啊,对了,少爷,我想先去趟前面关镇长的家里道谢,我先载您到……”
“不用,”思孑突然说,“咱们一起去就行,正好商量一下房子的事情。”
“您,真的决定了?”
余师傅沉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