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孔雀石泉(三)(2 / 2)

读心犯 周劫 2761 字 3个月前

思孑听了灵机一动,他指着阿北人中的那颗痣:“这可是你的标志,你啊,这辈子都要言而有信,知道吗?”

余师傅用力提起手臂,他摸摸阿北的头,小声地说:“你不是要好好保护阿南的吗?怎么阿南发烧了都不知道?”

“是吗?”他摸摸阿南的额头,又看着思孑,他想起今天一整天眼前疲惫的莫哥哥都背着阿南,心里的敬意油然而生,他又扑到思孑怀里。

“我以后一定加油!我要成为像莫哥哥这样的人。”

“哥哥?叫少爷。”

“不必了。毕竟田家……”他看着余师傅,没再说下去,他带着阿北到柴房帮张叔。

……

小小的灯挂在方桌的上空,所有人坐在客厅里,吃着张叔炒的菜,虽然只用了一点点钱买了猪肉,也算是肉菜鱼俱全了:喷香的青椒炒肉,开胃的腌菜鲳鱼,地道的棋子烧饼……

“您今晚还要回去?”

“是啊,我答应你陈姨今晚就得回去。”

“那不行!外边刚下完雨,路不好走,这一路回去起码也凌晨了!太危险了。”

“没事,叔走夜路走惯了,再说这雨停了足有半天了,没问题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吃着饭,饿坏了的样子。

思孑实在劝不住,他便说要送到北门,张叔一再推辞,也同样劝不住,于是大家都笑了。

“那这样,”余师傅突然开口,他指着北面,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道:“我开车和大家一起送张先生到北边的大道那去,我有大灯,正巧给张先生的马车带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张叔摆摆手。

“您照顾了我一下午,还给大伙儿做了这么多饭菜,我都不知道怎么谢您,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开到那去不成问题。”

张叔听了看了看思孑。

“这怎么劝呐?”

大家又一齐笑了。

吵闹的房子里油灯被余青吹灭了,他们出去送张盐回城南。除了思孑与张盐互相的简单嘱咐,一路上没有多少声音,漆黑的路面上,因为有余青做的大灯,明亮了也安心了不少,从青鱼赶城南要两个时辰,思孑十分担心张叔的身体,张叔并不喜欢说些善意的谎言,他直白的说自己没什么贵重钱财,老命一条,在路上若是困了,打个盹也无妨。

到了大道上,思孑告诉张叔,自己不久就会回去城南,让他转告陈姨自己一切都好,随后他们挥手告别。

回来的路上似乎更加沉默了,除了在车上偶尔大呼小叫的阿北,大家的内心都紧张到了极点。

过了北门,又路过县衙,再路过青鱼巷,又从那家药店门前经过,他们直线回到余家。

南北都困了,心岩抱着一个,思孑背着一个,到了卧室,心岩让思孑去拿感冒药,屋里点了蜡烛,但是大厅里漆黑一片,公曲正在抽屉上面摸索着火柴盒,他把放在破旧木桌上的药片拿来,公曲抱怨那药片的价格,心岩倒没说什么,她把竹筒打开,给阿北喂了药,看阿南安然睡下,他们才把屋里的蜡烛拿了出来,半掩着房门,心岩跟在思孑身后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演这一出?”

她说的演戏,是指思孑这一路以来安慰南北,并且最后让南北认为是自己的力量拯救余青的事儿。

思孑笑了笑,这时他才觉得是全盘托出的时机,他问正在椅子上静坐的余师傅:“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惹了什么祸?”

余师傅把绑架事件在青鱼的严重程度与南北救人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补充道:“至于这中毒嘛,其实也跟安大人有关,昨日午时,安大人那儿有公告说,各户可以家族人丁领取粮食以补偿近来的生活困难,大伙都去了,领了半袋大米和两条鱼,还有符合人数的包子。”

“就是柴房里有毒的包子?”

“几日前我就听说,有些人家的长辈中了毒花了不少钱,那药店疯了一般涨价卖药,还有些家里为了筹钱治病把新生的女儿也送了出去。”

“恐怕中了毒,不少人家也无暇顾及家中的孩子了,这也给偷盗犯可乘之机。”

“正是如此,除了明面的绑架小孩的,也有背地里使些手段偷孩子的,门窗都要锁得稳当。”

“安大人如今一发不可收拾,我希望余师傅还是尽早离开青鱼比较好。”

“也只能如此,不过,我真没想到少爷您这么快就来了。”

余师傅没再说话,他看看房间里的南北二人,又看看烛光旁的三个人。

公曲擦亮火柴,火光与白烟在他手中同时散开,火柴所独有的气味也随之而发散,他抬高手臂,将橙黄色的火焰点燃油灯的灯芯,整个客厅都亮了起来。

公曲站了许久,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得到自己所要的那一部分真相,而知晓一切的自然是先他们一步回来的余师傅。

……

“我也听公曲说了你们这一路上的经过,少爷,苦了你了,如今回了华北,竟然落得这番下场,真是造化弄人!”

“不是还有您吗?我遇见陈姨那会儿,也跟你现在说的这样,当时心情乱极了,什么事也不敢想,只想快一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心岩和陈姨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活着比一切都珍贵,我想活,但是——我也想知道答案,我还想找到先生。”

“可是少爷……”

“你说。”

“我并不知道先生去了哪里,”

余青说到这里,三位少年的心都凉了大半,他们坐在灯火下,低着头。

“但是我愿意陪你们去寻找,先生他肯定还在国内的……”

余青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的绳索似乎已经断裂,他们拿着没有牵引的绳子,站在与希望相对的另外一边。

屋外的蝉终于停止了叫唤,安静的客厅里,安稳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十分清晰,思孑忽然听见什么不同的声响,他抬起头,余师傅正翻动衣服,他从身上穿的中山装里拿出一张照片,他显得极为难,似乎并不想分享出来一样。

“不过,”他终于打定主意,他把照片递给思孑,说道:“我也见过先生了,先生变了很多。”

尽管这话里的意思并不友好,但也算是正好将三人手里的原本失去的指引拉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看相片,思孑便惊讶地问道:“那先生知道我还活着!?”

“如果我猜的没错,先生或许…或许早就知道少爷还活着的消息,当时,我告诉他少爷没过多久就要回到华北,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我把先生送到车站,他下了车,临别前给了我这张照片,我不知道先生要去哪里,我起初以为只是与我道别,以后再难得一见,便留下照片以作纪念,但是从我今天见到少爷开始,我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预感,这照片兴许就是先生留给少爷您的,先生可能早就料到您会来青鱼。”

思孑把照片靠近油灯,照片上的模样逐渐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