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使节?”
朱焱的疑问像是丢进冰湖的石子,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殿中激起微弱的回响。
王承恩的头垂得几乎看不见脸,只以更低沉的声线应道:“是,皇爷。据南镇抚司密报,此人名为若昂·阿尔伯克基,持佛郎机(葡萄牙)国书,言奉其国王之命而来,称其船队历经风波……”
他没有说完。
因为朱焱已经骤然转身!
方才那笼罩全身、仿佛万年坚冰般的凝固杀意,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流动,一种深潭暗流般的汹涌。
那双刚刚还如同深渊寒潭、只剩下枯寂与了然的眼眸,此刻像被投入了火星的油池,骤然爆开一团灼人的亮光!
“船队?!”
朱焱的声音不再是刮擦铁片的嘶哑,而是带上了某种锐利的穿透性,甚至有些急促地截断了王承恩的话。
他猛地上前一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王承恩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老太监完全笼罩。
“他们走哪条海路来的?”
朱焱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每个字都像钢钉砸进木头,“多久前抵达?船在哪里?多少人?船上有何物?!”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如同连珠铳弹喷射而出!
王承恩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势扑面而来,呼吸都为之一窒,头垂得更深:“回皇爷,南镇抚司奏报,其船队由濠镜澳(澳门)东望洋而来,两艘大舰,三艘快帆,七日前方才泊定天津卫河口。具体所载何物尚在密探,然奏称其船吃水甚深,必载重货!领头者若昂持书叩阙已三日,昨日递至通政司,言有‘关乎东西海路大利之物’欲献陛下!”
“濠镜澳……”
朱焱低声重复着,眼中的光芒急剧闪动,如同狂风中的火焰。
那地方,不就是澳门吗?
葡萄牙人!
此刻终于叩上了紫禁城的大门!
他胸中那股因朝堂蠢物而淤积的愤怒,瞬间被一股来自遥远海洋的财富猛烈冲散!
钱!
无数的钱!
能解决眼下大明一切燃眉之急的东西!
远渡重洋!
朱焱脑中电光石火:“香料!欧洲那些所谓的贵族老爷们赖以装点门面、掩盖体臭的昂贵粉末!运回来就是十倍、百倍的暴利!”
“象牙、犀角!还有那些稀罕的宝石,在大明勋贵眼中,就是无上的炫耀!”
“最要紧的,是白银!无边无际的白银!被那些远航的葡萄牙人疯狂开采掠夺而来!大明的宝钞早已成为废纸,军饷、民夫、铸炮所需海量铜铁,这一切,都需要真金白银!新大陆的白银正在如同潮水般涌向欧洲,而这条财富的洪流,即将……不,已经流淌到了大明的国门外!”
“哈哈哈……”
朱焱猛地发出一声极低、短促的干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秘密的兴奋和狰狞。
他眼中精光四射,之前的冰冷绝望被一种全新炽热的贪婪和野望彻底取代。
“开海……开对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王承恩虽不知皇帝脑中翻腾的具体为何,但那陡然迸发、犹如猛兽盯上猎物的灼热目光,却看得他心头狂跳,大气不敢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被满朝朱紫视为‘洪水猛兽’的海外红毛番,在皇帝眼中,早已不是奇装异服的怪人,而是一船一船的金山!
朱焱深吸一口气,瞬间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暴怒完全压下,仿佛从未发生过。
他眼中只剩下绝对的掌控与不容置疑的指令:“着北镇抚司指挥使骆养性,亲自带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