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般的捷报将崇祯三年的紫禁城搅动得沸反盈天。
辽东大捷的硝烟尚未散尽,驿站的红翎快马已踏碎了永定门外初融的薄冰。
每一次冲进安定门的马嘶,每一次甩落在地、犹带汗热气与血腥气的明黄报捷信封,都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点燃了整个京畿!
市井茶肆里,唾沫星子与碎茶梗子齐飞。
“听说了吗?抚顺关外!抚顺关外啊!洪督师的龙渊新炮,一炮糜烂数十里!把那帮建奴镶黄旗的巴图鲁炸成了肉酱!”
“何止!山海关的曹大帅更狠!章京堡!那老奴阿敏的营盘,被新铸的‘铁虎咆哮炮’轰了个底儿掉!遍地都是零碎!”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眉飞色舞:“嘿!你道那些建虏往日里的狼牙棒、铁甲有多横?如今在咱们新火铳面前,连个响屁都放不出!”
沸腾的不仅仅的市井。
往日里沉稳拘谨的兵部衙门,此刻犹如烧红的铁锅。
值房彻夜灯火通明,主事、郎中、各司官跑断了腿,嗓子喊哑了。
一叠叠盖着通州、登州、天津卫船政司鲜红大印的“速办”、“急如星火”公函,堆满了每一张公案。
“……咨天津道并工部物料转运使:准工部尚书徐光启手书,着令将旅顺口新下锚定铁肋巨舰‘镇海’号所余精炼熟铁料六万八千斤,尽数调拨至龙渊重炮局(原京畿三厂合办)。刻不容缓!五日为限,违者以贻误军机重处!”
“……通州船政大使接令:查大沽口现泊‘铁鲸’级新舰龙骨十六副,其上需固定之铆接钢钉三十七万颗,着即于登州匠作营调拨匠役熟手五百名……”
“……转户部司农仓:自松江解押新漕船抵京铜锭三千箱……改运西直门外新设京畿第二兵器局铸造坊!兵部特调令即刻下发!”
每一道命令,每一个签押,都裹挟着钢铁、煤炭、硫磺、硝石的味道。
整个帝国的肌体,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动员起来,向着同一个方向疯狂运转。
造炮!造铳!造舰!
……
……
西山脚下。
那片被高墙环绕、日夜升腾着灰白烟雾与金属敲击声的巨大区域,大明工业院的心脏地带,京畿龙渊重炮总局。
此刻的喧嚣已近乎一种熔炉烧红前的咆哮。
新建的巨型熔炉如同小山包般隆起在地平线上,下方数十条胳膊粗的铸铁轨道上,沉重的矿斗车被健壮的力工喊着号子推行。
车上载满的铁矿石、焦炭堆成了山。
“卸料!快!”
炉火映照下,监工们挥动皮鞭嘶吼。
巨大的铁水包被粗壮的龙门吊缓缓吊起,里面翻滚着如同岩浆般的赤红铁汁,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炉口喷出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将半山腰上的哨塔都染成暗红。
铁水倾倒入下方巨大的砂型模具,腾起的白烟裹挟着刺鼻的石墨和硫磺味,滋滋作响!
新扩的锻造工坊里,数百把大小铁锤此起彼落,如同闷雷般敲打着通红的巨大炮管雏形。
滚烫的水浸泡着炮管内胚,淬火槽发出惊天动地的爆鸣,升腾起笼罩整个工区、连月色都浸不透的浓白水汽!
西山工业院总局深处,那间单独隔离,日夜有重兵把守的‘神机坊’内,空气滚烫。
窗外高炉喷射的火焰将窗纸映照得如血池地狱,坊内却只有铁器微冷的反光和数百个零件在灯下泛着的幽蓝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