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竟被卢卡恩当成了坐骑，刚想挣扎，却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即将坠落到冥界地面的瞬间。
卢卡恩和生命之神的身影在半空中骤然停住。
然后，像是被什么人小心翼翼地托着，他们被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你小子不就是算准了我会救你吗？犯得着用神明当垫脚石？”
大魔女拍着自己的后腰走了过来。
虽然她嘴上说不疼，但这大概只是个习惯动作，卢卡恩耸了耸肩。
“踩着神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可不常有。”
从开始坠落的那一刻起，卢卡恩就知道大魔女会出手，所以压根没觉得有多危险。
“你这家伙……！”
啪！
生命之神猛地爬起，怒吼着想扑向卢卡恩，却被他一脚正中面门。
虽然戴着头盔没受伤，但脑袋似乎被震得不轻，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哇，哇！”
随着生命之神的昏迷，他制造的光之路也彻底消失，化作漫天光点，如雪花般飘落在冥界。
“我们赢了！”
死亡女神跑了过来，一把将卢卡恩紧紧抱住。
他轻笑一声，也伸手回抱了她一下。
“诶？怎、怎么了？”
大概没想到卢卡恩会回应，死亡女神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
“喂。”
卢卡恩用低沉而无力的声音开口。
“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向凯瑟琳解释，就说是你的错。”
“……”
卢卡恩心想，这下借口找到了。
“仔细想想，本来就是你的错吧？”
把死亡女神卖了就行。
“不，不行！不行啦！放开我！”
尽管死亡女神拼命挣扎，卢卡恩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哼。”
他斜眼望向冥界的天空。
倾泻而下的光之路早已沉寂，被深沉的黑暗彻底吞噬。
“今天，是最后一次看冥界的天空了吗？”
虽说是今天，但这里并没有日期的概念。
顺便一提，当大魔女告诉他，距离他死去已经过了三年时，卢卡恩着实吓了一跳。
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
‘那大家，应该都已经从学院毕业了吧。’
他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该怎么处理这个昏迷不醒的生命之神。
老实说，一剑杀了他或许更省事，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神，贸然杀掉，会不会对大陆造成什么影响？
“等一下！”
正如卢卡恩所料，死亡女神张开双臂，挡在了他和生命之神之间。
“能、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卢卡恩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死亡女神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卢卡恩便耐着性子等了她片刻。
“呼。”
“……”
“呼。”
“……”
“呼！”
“你耍我呢？”
这也太能拖了，她哪里是在组织语言，分明是在练习呼吸法。
卢卡恩伸出手指，按住她鼓起的脸颊，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死亡女神顿时像个漏了气的皮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样子，她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轻易开口。
卢卡恩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发，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
“我得回大陆去，所以这家伙，要么被杀掉，要么……”
“……”
“总得有个人好好教导他吧？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怎么能放心离开？”
“啊……”
总之，这些神，一个个都得让他操心才行。
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死亡女神反而有些畏缩，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看来她没想到，卢卡恩会如此宽容。
但这并非无条件的宽容。
“生命之神必须失去力量，这是条件。”
“这个你放心！喂！别装睡了！”
死亡女神立刻一脚踢向生命之神。
生命之神这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要我……放弃力量吗。”
“别在这儿磨磨唧唧地演苦情戏。做，还是不做。”
卢卡恩直接握住剑柄，大步向他走去。
“不愿意的话，现在就死在这里。我反而觉得那样更省事。”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啊，见鬼。你还是去死吧。”
需要操心的对象，有死亡女神一个就够了。
对于刚才还刀剑相向的生命之神，卢卡恩可没那个耐心循循善诱，他直接举起了剑。
生命之神见状，连忙表示同意。
“但是，有办法主动放弃力量吗？”
大魔女的话一针见血。
生命之神和死亡女神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死亡女神是为了强行唤醒凯瑟琳，才不断复活魔女，最终导致力量流失。
时间女神则是在第三次轮回中，为了归还大陆所有人的记忆，才失去了力量。
他们的力量，都不是能轻易舍弃的东西。
但卢卡恩想到了一个正好适合生命之神去做的事。
“冥界里沉睡的那些人，不是吗？把他们全都唤醒吧。”
“救、救活他们？那绝对不行！”
死亡女神立刻大叫起来，质问卢卡恩在说什么胡话，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不，只是像大魔女那样，唤醒他们的意识。让逝者在转世之前，能在冥界了却一些生前的遗憾，不是也挺好吗？”
“……”
卢卡恩瞥了一眼生命之神，对方正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他。
“所以才留我一命？”
这家伙不像其他女神，倒还有点眼力。
“你复活之后，死亡女神就会一个人留在冥界。你不想看到那样，所以才以唤醒亡者为条件，留我一命，对吧？”
“真、真的吗？”
完全没想到这一层的死亡女神，惊讶地望向卢卡恩。
卢卡恩感觉像是精心准备的惊喜派对进行到一半就被人看穿了似的，多少有些尴尬。
“也不完全是那样。”
“……”
死亡女神呆呆地朝着卢卡恩走来。
他本想后退，但又觉得似乎没那个必要，结果摆出了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
最终，卢卡恩放弃了否认，叹了口气，对着地面说道：“在逝者当中，也能找到一起活动筋骨的伙伴。别闲着，好好干。这样生活才会充实。”
如果这话是对伊芙或者塔娜说的，她们大概会抱怨让他少操心。
死亡女神平时或许也会有类似的回应，但现在，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下棋比我厉害的人肯定也很多。大魔女棋艺应该也不错，其他有趣的游戏她肯定也知道不少吧。”
“……嗯。”
“唉，和生命之神也好好相处吧。你们并非退化为凡人，而是成长为能够共情的存在。等他失去力量，在冥界和众人一同生活，或许会有所改变。”
“会的，因为我也经历过。”
死亡女神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卢卡恩伸手想帮她擦去眼泪，她却轻轻地将自己的手叠在了他的手上。
“卢卡恩·麦克莱恩，我从没想过，会对你说出这种话。”
“……”
她小心翼翼地将卢卡恩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卢卡恩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正在逐渐回升。
这是大陆在呼唤他的信号。
“谢谢你。”
“啊，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卢卡恩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死亡女神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从刚到冥界时，因为突然被套上项圈而惊慌失措那时起，和死亡女神一起度过的时光，虽然算不上刺激，但也并不觉得无聊。
“我会等你的。”
“也就是说，我非死不可了？”
“你不是回去一下，马上就又回来了吗？”
“……别开这种玩笑了。”
凯瑟琳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卢卡恩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
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被什么人盯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警惕地环顾四周。
难道被她听到了？
他的身体开始化作无数光点，逐渐消散。
死亡女神看着这样的他，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丝微笑。
“希望你能晚一点再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他的视线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意识也随之模糊。
***
看着卢卡恩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大魔女的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远处隐约传来亡者们的喧闹，那是生命之神唤醒的杰作。
“看来，得热闹好一阵子了。”
她还以为死了就能落个清静，谁知这冥界要恢复秩序，还需要些时日。
不过，这也不只是收拾烂摊子。
这更像是在这片荒芜的冥界，亲手播下希望的种子。
想到这里，大魔女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
……
卢卡恩的身影彻底消失，死亡女神再也绷不住了。
泪水决堤而出，心如刀割。
但她没有嚎啕大哭，那是她身为神明最后的尊严。
更何况，她知道，他们终有再见之日。
“和那家伙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嗯？”
死亡女神擦去泪痕，瞥向大魔女，问道：“老太婆，会下棋吗？”
“哎哟，我这把年纪，哪有不会的道理。”
“在我面前提什么年纪？算了，陪我下棋去。找点事做，消遣消遣，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等到那时，等他回来……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棋艺。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抓耳挠腮、抱怨自己棋艺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窘迫模样。
“噗嗤。”
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她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