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女神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噗!
她再次用力,将卢卡恩的脸更深地埋进了那片柔软的温存之中。
他早已死去,本不需要呼吸,可她温热的气息却依然透过口鼻,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感知。
就在那一瞬间——
“哟,看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过得还挺滋润嘛?”
一个冰冷如刀的少女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那声音仿佛能冻结灵魂,带着一丝戏谑。
***
三次轮回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涌入了大陆上每一个生灵的脑海。
那相当于让所有人都亲身经历了三次死亡,按理说,整个大陆因此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些记忆是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太过虚幻,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对普通人而言,那或许只是一场格外真实的噩梦。
可偏偏,这是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集体噩梦,谁也无法将其简单地归为虚构。
人们将这场风波,称之为“轮回梦魇”。
三年过去,噩梦的余波渐渐平息,多数人已将那份记忆尘封。
但总有一些伤痕,永远无法愈合。
比如那个背负着所有轮回记忆、被最深重的痛苦反复碾压的女人——凯瑟琳。
无尽的罪恶感,让她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在第零轮回里,她亲手毁灭了大陆,杀死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卢卡恩·麦克莱恩。
在第二次轮回里,她没有被死亡女神附身,而是完完全全出于自己的意志,屠尽了卢卡恩·麦克莱恩之外的所有生灵。
她很清楚,“为了救他”这种说辞,在被她屠戮的大陆生灵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的借口。
所以,她选择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活着。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一个人崩溃,一个人扭曲,一个人腐烂。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只是任由无声的泪水爬满脸颊,独自啃噬着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
她疯了一样地想见卢卡恩。
可她不敢。
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双手沾染的鲜血太过浓稠,那黏腻的触感仿佛已经包裹了她的全身,无论怎么擦洗,都无法褪去。
那股洗不掉的血腥味,日夜萦绕在她的鼻尖,仿佛在嘲笑她最后的奢望。
她不止一次想过,干脆就这么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反正卢卡恩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也没有了任何留恋。
可一想到自杀后或许就能见到卢卡恩,她又犹豫了。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
不想让他看到这个如同吸血鬼一般,榨干了整个大陆鲜血的、肮脏的自己。
于是,凯瑟琳开始了没有终点的流浪。
整整两年,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只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脚步将她带向何方,她便去往何方。
她离开了弗吉尼亚王国,一路向东,最终抵达了一个风土人情迥异的东方国度。
“小姑娘,你的命运,可真是坎坷啊。”
“……”
眼前是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全身裹着俗气的紫色布料,自称能预见命运。
作为曾两次引来“终焉”的元凶,凯瑟琳只消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底细。
黑森林魔女的血脉。
虽然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也不知这支血脉是如何流落到此地的,看样子,这位自诩能洞察未来的占卜师,对自己血脉的源头,恐怕也是一无所知。
或许是世界的哪个角落,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吧。
凯瑟琳并不关心。
那点血脉之力,实在太过微弱了。
“你是在思念分手的恋人吧?”占卜师故作高深地问。
恋人?
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刺了凯瑟琳的心一下。
曾经,他们只差一点点,就是恋人了。
如果在第一次轮回,那该死的阿瑞斯和生命之神没有降下陨石,她本可以和卢卡恩厮守终生。
一想到此,她心中的恨意便翻江倒海。
但一切都结束了。
大陆得救了,时间不会倒流,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卢卡恩·麦克莱恩的死,画上了句号。
“如果能见到已经死去的人,你会怎么做?”占卜师又问。
“……”
凯瑟琳的头,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
占卜师见她有了反应,立刻笑着加码:“我至少,能让你和他说上一句话。”
“一句话……又有什么用。”
凯瑟琳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干枯的木头在摩擦。
她原本是这种嗓音吗?
连她自己都觉得刺耳,大概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
占卜师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时候,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也能改变人的一生呢。无论是逝去恋人的一句爱语,还是一句干脆利落的告别,说不定都能让你的人生,迎来转机哦。”
“……”
“你难道打算就这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吗?其实,你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吧,哪怕只有一句。”
咯吱。
凯瑟琳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她的话,却让凯瑟琳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女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滚烫的针,精准地刺在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就一句?
只要一句话,应该就够了吧?
这点小小的、卑微的贪心,应该……可以被允许的吧?
哪怕她在崩溃中不断逃避,可那份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欲望,却从未消失过。
她想见他。
无时无刻,不想和他说话,不想见他,不想紧紧地抱住他。
她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份渴望。
“就一句。”
她低声呢喃。
那就足够了。
或许,只要一句,她就能从这场无休无止的流浪苦行中解脱,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虽然“大陆终焉”的罪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洗刷的,但至少,或许能让她肩上的担子,轻上那么一点点。
“谢谢你。”
凯瑟琳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衣衫,转过身。
“诶?诶?你去哪儿啊!我不是说能让你见到他吗?”
占卜师在身后急得直跳脚。
这种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小骗子,又能成什么事。
她缓缓转过身,不知何时,那双死寂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昔日那足以焚尽一切的、锐利迫人的光。
她要亲自去找他。